第四章 鲜鱼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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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养荣堂的大门,杨继宗觉得有个人影一晃,倏然不见,定睛四下望望,却并不见可疑的迹象,才暗笑自己是过分警觉了。

这边杨二已经在紧肚带,解缰绳,备马准备回转了,杨继宗却突然看到南边大街上来了一人有些眼熟,再细看,可不正是昨日在马解场子里吹唢呐的色目汉子。他让杨二先不急着备马,又见那色目汉子旁边还跟着一乘小轿,只两个人抬着,轻飘飘的没有多少分量,转身却进了路东的一条街巷。

杨继宗觉得有些怪异,招呼了杨二一声就急忙跟了过去。

那条街巷又直又长,两侧都是各式商铺,路边又有许多摊贩,街上行人走马,轻车软轿,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杨继宗不敢怠慢,隔了三四十步的距离紧紧跟着,在行人中倒也不显得突兀。不一会儿,杨二也赶了过来。

又走了不远,那乘轿子朝左手北边一拐,又进了一条小胡同。杨继宗赶紧加快脚步,到了那胡同口才见那顶轿子已经转头回来了,只不见那色目汉子,轿也空了。杨继宗知道那轿里的人一定是在这儿下去进了院子,却也不好问那轿夫,所幸这是条不大的死胡同,里面只有三四个门洞,按时间推算,轿中人进的应该是最里面朝南开的那座大门。

杨继宗一时没想出要如何行事,见那胡同口正有一个卖大锅马肉的小摊,就凑了过去。

小摊的前面放着一口大锅,里面的卤水半开不开,煮着许多切成半大块的马肉。大锅周围放了几条长凳,却没人坐,吃肉的人都是一只脚踏在长凳上,用手里的加长竹筷子直接去锅里夹肉。有的要上一个大饼接着,有的就直接把肉块往嘴里放,烫得“吸溜吸溜”直哈气。杨继宗那身打扮与这里的气氛很不协调,他却不顾,也把一只脚踩在长凳上,从筷笼里拿了一双筷子,就夹肉来吃。杨二只在一边站着看,反正他对这位主人的非常做派也早习惯了。

杨继宗这时才来得及细看这条街巷,发现这里真是异常热闹。原本街两边各色商铺就多,路两边又有许多卖年货的摊贩,有卖粮,卖肉,卖冻鱼、冻虾、萝卜、白菜的,有卖绸缎、布匹、估衣、鞋帽的,还有大量应时的年货,手写的春联、福字,版印的门神、灶王马子,还有小孩们玩的纸灯笼,姑娘插头的“闹嚷嚷”[17]……就在卖马肉摊子的东边,胡同口的另一角,是个卖烟花爆竹的的摊子,此时突然点起了一挂百响的鞭炮,立时“噼噼啪啪”,烟气弥漫。

直到这挂鞭放完了,烟气将要散尽,杨继宗才对卖马肉的小贩道:“这里虽是城外,却要比城里面热闹多了!”

那摊主一面照看着肉锅,一面在一个笸箩里摆弄着一些油唧唧的铜钱。杨继宗细看才弄明白,他其实是在给周围各位吃马肉的计数,你捞一块,他就放一枚铜钱,以便最后吃完收账。因生意熟络,那摊主并不介意与人搭话,见这位客人显然是位贵公子,更不敢怠慢:

“看来公子并非京城人。那城里面又有皇宫又有衙门,管制多,是非也多,自来就不如城门外关厢地带热闹,而九门之中又唯有这丽正门外才是京师第一热闹之地。”

“那请问这条街叫什么街?”

“这里叫个鲜鱼巷。因为离河不远,听说早年是个鱼市。但从我小时候记事起就已经不只是卖鱼,五行八作什么买卖都有。听人说,京师里十停买卖就有三四停在这鲜鱼巷中,从丽正门外到哈德门外四里长的一条街上,倒有四五百家商铺。现在正是年根儿,比平时又热闹了许多。”

杨继宗正想打探一下胡同里那几户的情况,便又问道:“那想来这些小胡同里住的,也尽是附近商家了?”

那摊主道:“当年临街也有一些住户,不是自己改成铺面营生,就是被商家高价买了,现在竟然没有一户临街的房舍不是铺面,里面的院子大多也是这些商家住了。”

说着他一指左手边这个胡同道:“这个小胡同我们管它叫蜈蚣腿儿三条,三个院子的主人全不是此地人。东边院子是江南人,贩卖绸缎,在丽正门大街上有个大铺面。北边院子专从口外贩皮货,并没有铺面,就在院里直接与人大宗经营。”

杨继宗心想,就是这个了,也没有再细听西边院子的情况,连忙问道:“我正想置办几件大毛的衣裳,能不能直接到那里买卖呀?”

摊主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公子不妨直接上门问问。呵呵呵,我的小摊虽然就在这胡同口,但贫富悬殊,从来没和里面的人打过招呼,他们也没照顾过我这小生意。”

杨继宗还想再问问刚才那小轿,旁边的爆竹摊却又点起一挂鞭来,声音震耳,连互相说话也听不清了。

待到这挂鞭放完,硝烟还没散去,却有一个声音从旁边蹿出来:

“我说你们能不能消停着点儿呀!一个卖炮仗的,紧着吆喝也就得了,非要扬尔翻天地点鞭玩儿。这京师可是你们乡下人的村社?这鲜鱼巷本就人多,大年下的要是惊了牲口踩了人,你们也就别过年了。南城兵马司离这儿也不远,一碗茶的工夫把你们几个全捆进去,打板子,夹夹棍,能囫囵个儿出来就算你们祖上八辈子积了德啦。要是一不留神再走了水,来个火烧连营,那这德就积大了,斩监候都算是轻的,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一律斩立决,年都别过了,直接在四牌楼咔嚓了。我看你们可真是背着棺材投河——安心寻死呀!”

叫喊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穿一件灰色湖缎面羊皮长袄,腰间束着蓝绸束带,头上戴的却是一顶杂色的胡帽,也不知是什么皮毛,看着既不像是书生,也不像是买卖人。

他把几个卖爆竹的喝得蔫头耷脑不敢吱声,才转过身来也到了煮着马肉的大锅旁边,却不像别人那样一只脚跐着长凳,而是找了个空儿,金刀大马地坐了下来。

卖马肉的摊主见到此人坐下,连忙打躬赔笑:“哎哟,靳爷,您今儿个闲在,来照顾我们小买卖。”

那位靳爷一面接过大筷子到锅里夹肉,一面说道:“老项你这个马肉虽然来路有些不明,但味道还真是不错。”

摊主连忙道:“靳爷您说笑了。”

那靳爷呵呵一笑道:“我这可不是说笑。前天听说五军营左哨有几匹死马,埋在齐化门[18]外,当天夜里就让人给刨出来了。这可是左哨的刘把总亲口跟我说的,你说那些刨出来的马肉要不是进了你们这些汤锅,难不成还上太庙去祭祖了?”

摊主有些挂不住脸,却也不敢发火,“您竟跟我们穷人打镲。得,您多来几块马尸首,别再吓着这几位主顾。”

靳爷左右瞅了瞅边上的几位食客,才说:“还别说,老项你这生意真是大长进了,有贵客光临,这可是要发的征兆!”

杨继宗见他说到了自己,把脚挪到地面,微微一揖道:“这位兄台,学生初到京师,不谙风俗,见笑了。”

靳爷忙站起来还礼:“岂敢,岂敢!我看公子气宇轩昂,行事洒脱,真是非常之人——还别说,像公子这般装束,在这儿跐着板凳吃马肉的还真是少见。”又稍稍正色道,“在下姓靳名孝字启忠,就是丽正门这一带的一个混混儿。我虽然少才无能,但对于此地的地理人事却是极熟的,三街五巷,住家门市,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

杨继宗见他话中有音,显然是刚才已经听到了些什么,就把一只脚又重新踏上板凳,也让靳孝自便,才说:“学生还正有一事想要请教。早就听说京城苦寒,这几日才知道真是冷得出奇。我想要置办几件大毛的衣服御寒,正好刚才听这位摊主说巷子里面就住着一位皮货商,却不知道他做不做零碎生意。”

靳孝依旧坐下,微微仰起脸对杨继宗说:“怎么不做?蜈蚣腿儿三条里这位皮货商姓包,与我最熟,一会儿不妨到他家看看,多得是上好的皮毛——我只为交朋友,决不拿回扣。”

杨继宗又问:“不知他的货是从何处趸的?须是从口外来的成色才好。”

“那老包本是大同人,与口外鞑子最熟。老项知道,入冬以后,不总有一把子一把子的骆驼驮了上好的皮货直接送到这里?灰鼠、紫貂、海龙、狐狸、貉子,应有尽有。”

杨继宗道:“听说那宣大边外一直不太平,想不到贸易倒还繁盛。”

靳孝不住摇头道:“公子你这是陈年的老皇历了。前几年,不要说宣府、大同边外不太平,就是这京城四周都曾开过战场。多亏了于少保带兵布阵,打服了那瓦剌的也先太师,再也不敢来进犯。后来不但送还了太上皇,进贡的使者也是接连不断。进了丽正门不远就是会同馆,里面那瓦剌来进贡的就没断过。就是那些拉骆驼送皮货的,也时常有些瓦剌人。”

杨继宗忙问:“这么说来,那位包掌柜与瓦剌也是有些来往了?”

“老包是财源广进,自然认得些瓦剌人,就是那些进贡的使者,进城前也常有先到老包这里打尖休整,打听京中近况的——我说这位公子,您对老包这买卖可真是关心呀!”

杨继宗也自觉问得有些唐突,刚想支吾遮掩,却听得头顶上一个清脆的声音:“既然如此关心,这位公子何不就进院坐坐,省得在这里烤前胸吹后背的,没的着了凉。”

杨继宗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站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人,身穿着对襟皮袄,头戴着紫貂昭君套,脸上罩着薄薄一袭眼纱,虽然看不大清面目,却分明认得,不正是那云姑娘!

杨继宗一时尴尬,又不好推托,竟稀里糊涂跟上云姑娘的枣红马进了小巷。那位靳孝也似老实了许多,不再贫嘴,也不管云姑娘请没请他,悄声悄气地跟了上来。云姑娘也不下马,缓辔而行,“嘀嘀嘚嘚”一路进到小巷深处。

小胡同的尽里头面朝南是座红漆蛮子门,里面齐齐整整一座雕花的青砖影壁,过了垂花门,是一进大院子,除了碎石铺的十字走道,院中还遍是积雪,靠两边厢房的石阶下面堆着几垛木柴,应该是取暖烧火炕用的。

上房里确实相当温暖,几个人把大衣裳脱了,云姑娘才让杨继宗坐了客位上座,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要是没有记错,这位公子好像是姓杨。说起来也真是蹊跷,我们乡野之人与贵公子天悬地隔,这两日却两次相遇,岂不是太凑巧了吗?”

屋里热,杨继宗不觉有些微微出汗,支吾道:“确实凑巧。今日因闲来到这鲜鱼巷逛逛,听说这院是贩皮毛生意的,正想着购置几件皮货,没想到却是姑娘的宝宅。”

“我们一跑马卖解的,平时都是住大棚,睡草窠子,哪能有这么阔气的宅院。这是我一位远房姑丈的买卖,我也是年前有事来拜访。刚才下人说了,不巧我姑丈出门要账去了,公子要买裘皮恐怕还需等上一等。可又说,还不知道杨公子是何方人氏,做什么营生啊?”

杨继宗忙又把自己的身份说了一遍,只没有提到自己是宛平知县的亲外甥。

云姑娘听说他是进京会试的举人,面色更加平和,才说:“公子既然不是京师人,却怎么和这个现世宝混上了?”她边说边用眼睛觑着坐在侧位的靳孝。

靳孝连忙起身打躬道:“姑奶奶您留点口德吧。我和杨公子也是在马肉摊上偶然相遇,怎么就是混上了呢。”

杨继宗也连声说是,并问道:“还真要打问,不知靳兄在做什么公干?”

靳孝道:“我哪有什么公干,不是说了,就此地一个混混儿罢了。”

云姑娘却在一旁冷笑道:“你要是个混混儿,那也算是天下都招讨,第一总混混儿了。这丽正门门里门外谁不知道,养荣堂二掌柜的靳二爷呀!”

杨继宗听说这靳孝原来是养荣堂的二掌柜,心中不由一怔,暗想:原来刚才在药铺里那一番闹腾,姓胡的并没有就此甘休,这姓靳的必是跟着我的。只不知他们和这瓦剌姑娘有什么纠葛。

靳孝却面色如常道:“药铺的事,不过是我爹当年参了股,让我挂个名罢了,我多咱[19]管过那里的事?”

杨继宗见事已至此,何必再隐瞒,才朗声笑了起来说:“要说凑巧,这才是真巧。刚刚不久我才在贵号买药,还与柜上的师傅争执起来,想来靳兄也有所耳闻吧?”

靳孝笑道:“当时我在后院,听伙计说是李师傅与客人争吵,为了一味什么香,却不知就是公子。”

杨继宗从袖中取出草纸包来打开道:“就是这天竺香。实不相瞒,我要此药却并非要医治什么病症,而是因它关乎一件命案!”

靳孝眼神闪了一闪,瞬间平复:“这什么香莫非是味毒药?”

杨继宗心想,此人看似孟浪,却是极有城府,便淡淡说道:“我因借住在宛平县,昨日正赶上一宗命案。这天竺香虽然无毒,却是致命的药引子!”

云姑娘听两人说起命案的事,大为好奇,也不搭话,只是不住地看两人的神色。

靳孝轻轻咳了一声,一脸郑重道:“杨公子初到京师,可能不大清楚,想这京城内外,上到皇宫内院,下到寻常里巷,哪天没有几起命案?明里有司刑毙,暗里投毒凶杀,冤死鬼哪里有个数?你不见每到清明、中元、十朝[20],京城里都要做多少处天大的水陆道场,无非要超度无数的冤魂,来消解戾气。何况京城中内廷、官府盘根错节,又与江湖党社钩心斗角,一件命案不知关联着多少豪强大佬,不知包藏着多少阴谋诡计。既然是命案,自有官府办理,杨公子远道赶来会试,何必蹚这浑水,给自己招惹麻烦呢?”

杨继宗起身深深一揖道:“靳兄一番金玉良言,学生受教。我本来也不过是为好奇才干涉此案,但以目前来看,死者有没有冤情虽难判断,背后有个巨大阴谋却是无疑。学生幼读孔孟,知道小节可以不拘,但忠义二字却不能不顾。今日正好赶上这样一件千奇百怪的案件,于私,是我多年来偏爱刑名,技痒难耐;于公,倘若这背后的阴谋关乎民生社稷,岂不正可助以绵薄之力?此案背后看来似有一极强大的势力,但学生向来强项,面对强敌以智勇相搏才更觉有趣!”

靳孝被他说得一时无言以对,却正好有仆人来禀报:药铺里的伙计在外面等着,说是店里有事让他赶紧回去。

靳孝起身告辞,才对杨继宗说:“杨公子慷慨忠义,自是前途无量,但京城里的命案,背景往往繁复难辨,还望公子善自珍重。”其言语间竟有些唏嘘之意。

送走靳孝,杨继宗正要告辞,就见云姑娘笑脸盈盈说道:“想不到杨公子倒是一身正气。小女子只是不明白,公子为甚会盯上了我们一个小小的马解班子?”

杨继宗也不再讳言:“刚才说到的命案,死者叫作吕大相。说是与姑娘相识。”

云姑娘闻言一惊道:“那吕大相是南厢的马贩子,当年在大同就与小女子相识,日前与我们小班也有些来往,却并无深交。怎么就死了?”

杨继宗不便细讲,只说那吕大相死得十分蹊跷。

云姑娘又问:“如此说来,你们昨日到我们那里并非看马解,倒是来查案的?”

“查案也说不上,只是想看一下与死者相识之人有没有线索。谁知却赶上看到贵班绝技,也是侥幸。”

“却不知可曾看出了什么马脚?”

杨继宗又觉得燥热,手边又没扇子,只得以手为扇,轻轻扇了几扇,“姑娘取笑……但,学生却听得人说,姑娘……姑娘也许并非中原人氏。”

云姑娘却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我本不是中原人氏,自小生长在大漠草原,属于卫拉特部落,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瓦剌。只是我幼时曾在大同随亲友居住过一程,也略识几个汉字。我只说已经同中原女子并无分别,谁知还是有高人识破,真是惭愧。”

杨继宗见她说得爽直,也不再支吾,“因瓦剌前些年与我朝一直为敌,甚至掳我天子,如今见到姑娘又与这一奇妙命案关联,故而有所质疑,望姑娘谅解。”

云姑娘这才也正色道:“公子身为大明子民,有些疑心也不足怪。但岂不知自打景泰二年[21],两方已经交好,我瓦剌贡使不绝。更何况,近年来因也先太师故去后,我部几家台吉纷争不断,相互厮杀,现在已经国力大伤,别说早已无进攻大明之心,就是有此心也早无此力了。倒是有几家台吉争着想要联络天朝,以为自固之计。你一个读书举子,难道对这天下大势全然不晓吗?”

杨继宗被一个小姑娘问得张口结舌,竟无言答对,只得连连作揖,连声惭愧。

云姑娘又问:“公子今天来此也是专为查问我们?却不知如何打探到这个宅院?”

杨继宗只得告诉她,如何在养荣堂里闹事,出门如何见到那色目人带着小轿,自己如何跟踪到巷口,并如何遇到靳孝,“这才见得姑娘。”

云姑娘微微一笑道:“难得你心细,只是这次怕是用错了地方。小女子也不相瞒,我本名叫苏布达,汉名云瑛。此次进京,一是因着京师繁盛,小班可以多些进项;二是为了一个孩子——”说着她叫过一个仆妇,“你把宝丫头带过来。”

不多时,仆妇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过来。屋里暖和,这女孩只是穿了一身夹袄夹裤,但见她面色红润,一双丹凤眼却与云瑛有些相像。

云瑛让她见过杨继宗,才说道:“这个宝姑娘是我的外甥女,可怜去年我姐姐病故了,我这姐夫却不在身边。”

杨继宗忙问:“他敢是在外行商或是从军?”

云瑛道:“此事说来话长,将来得暇再向公子解释。我们只是知道,宝儿的父亲如今就在京城,却有些难以寻找。这次来京,就是想要找到宝儿之父,让他们父女骨肉团聚,也了却姐姐的一番遗愿。”

云瑛说到这里,见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才把她拉到自己怀中,一面抚摸一面说道:“眼看要过年,我们班里每天东挡西杀地忙成一团;天气又冷,小孩子住帐篷实在有些受苦,我这才让老麦把她送到这儿,托付姑丈照看。又不放心,那边早早收工也赶了来,不想却遇到公子。”

杨继宗见她说得坦诚,哪里还敢质疑,“确是学生多疑,冒犯姑娘,得罪,得罪!学生虽然不熟悉京城情形,但若能相助一臂,定尽全力。”

云瑛才说:“公子住在宛平县,想必与县里官员有些瓜葛。”

“正是,宛平知县是我的舅父。”

“那公子必能与京城官场多有机缘。我们现在要找一位锦衣卫的百户,叫作袁彬的,他或能提供宝儿父亲的线索。公子若能见到此人,还烦请引见。”

杨继宗不禁喜出望外道:“这又巧了,昨日我才刚结识了袁彬百户,不日或可再见。倘若暂时不能相遇,过了年我一定去寻他专言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