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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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冯越的那番话打动了江离，之后，这个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少年，突然变得配合起来。他强忍着不适，为警方复述了他从被俘到获救的整个过程，他所遭遇的、他所恐惧的……在那炼狱一般的下水道里所发生的一切。

为了确保证言的准确性，冯越不得不要求江离数次复述他的经历，这对于江离而言是十分痛苦的过程，他甚至在复述的过程中多次呕吐，陈静恳求冯越不要再继续下去，但这个提议却被江离本人拒绝了。

“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我还能为她们做点什么。”江离捂住脸，“……我对不起她们。”

“你没有对不起她们，你能活下来，真的太好了。”陈静握住江离的手，轻声安慰，她知道很多像江离这样恶性案件的唯一幸存者，会对同一案件中的死难者产生愧疚感，这种愧疚感对于PTSD的治疗有害无利，因此她并没有赞同江离的话，而是肯定了他存活下来的意义，“只有你活着，我们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一些死者传达不了的信息才会被传递给我们……”

江离放下双手，静静地注视着陈静，那双黑色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上面漂浮着名为愧疚、绝望和死寂的污垢：“……是吗？”

“是的！没有人会怪你……因为你努力地活了下来，让一切大白于天下，她们应该谢谢你。”

江离低下头，将脑袋再一次埋进掌心之中，湿热的眼泪顺着手腕淌下，落到了桌面上……

而后，取证再次变得顺利起来。

但是很快，冯越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江离在复述下水道以及犬类繁育基地里发生的事情时，很痛苦、很煎熬，但他能够坚持复述出来，他愿意与这段痛苦抗争，两人面对面时，冯越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对抗那段经历的决心，可对于江离从繁育基地脱险之后所经历的事情，他却不肯说了。

那是源于他一个人的苦难，对于这段经历，他表现得尤为抗拒。

考虑到江离曾经遭受过性侵的事实，冯越并没有一味地逼迫他复述这段自己不愿意直面的经历，而是挑着问了几个问题，毕竟冯越的目的是要找到隐藏在杀人狂背后的那个组织，而不是给已经PTSD的江离造成二次伤害。

可惜，江离对此那个组织确实知之甚少，即便毫无保留的配合，也没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可靠的线索。

之后，冯越安排江离接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相关治疗，冯越介绍的医生确实有能力，加上江离也比较配合，一个疗程后江离恐惧生人的状况明显有所缓解。但PTSD想要痊愈需要一个较为漫长的治疗过程，因此江离好转之后，医生建议他尝试着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里。

江离是个孤儿，从一无所有奋斗到现在，可以说是相当不容易，可惜祸不单行，被囚禁的这些日子，令他的生活变得一团乱麻，旷工多日，甚至连工作都丢了。

冯越送佛送到西，陪他配了钥匙，买了手机，又补办了手机卡，最终将人送到了家门口。

冯越一边把自己的手机号输进江离的新手机里，一边说：“这是我的号码，如果遇到什么困难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关于案子，如果想到了什么新的线索，也一定要告诉我。”

“好。”

“周医生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治疗方面很有建树，我相信他能帮助你彻底走出来，所以答应我，一定要坚持去他那里接受治疗。”冯越嘱咐道。

“好。”江离点了点头。

冯越不是什么感性的人，该说的该嘱咐的都说完了，就不知道还要说点啥了。江离不怎么说话，因此他一卡壳，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好在冯警官虽然不感性却也不算粗线条，察觉到尴尬之后，他挠了挠头，准备告别：“那啥，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江离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冯警官，谢谢你。”就在冯越踏入楼道之时，听见身后的江离如是说。

“客气了，都是我该做的。”冯越没有回头，抬起头挥了挥，留下一个还算帅气的背影。

……

之后，生活回归正轨，江离开始了他的新生活，冯越则顺着他已有的线索继续往下查，立志要抓到杀人狂背后的组织。

他们都继续着各自的生活，有所交集却互不干扰。对于冯越来说，江离只不过是他救过的数十名幸存者中的一个，既不特殊，也不特别；对于江离而已，冯越救了他，却并不会在他的生活里占据重要的位置，他们本该是彼此生命中有过交集的过客。

直到那一天，冯越连续加班之后，正趴在一堆案件资料里打呼打得震天响，周医生的电话将他整个人震醒，他迷迷糊糊地抓起电话放到耳畔，听见电话那头向来冷冷清清的医生，有些着急地说联系不上江离。

冯越瞬间清醒了过来：“怎么回事？”

“我们原本约好了今天上午的治疗，但是江离没有来，他不是一个会爽约的人，以往即便是迟到几分钟，他也会电话只会我一声的。”

“电话打了吗？”

“电话没有人接。”

这原本不该惊动冯越的，一时联系不上人，也用不着动用他这个刑警队长。可江离是冯越介绍到周医生那儿去的，周医生对他印象很好，联系不上了人，电话直接就打到冯越这儿来了。

联想到江离那尚未康复的PTSD，冯越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抹了把脸，将车钥匙从资料堆里翻了出来，驱车直奔江离所在的小区。

巧的是，冯越停好车赶往江离所在的单元楼，恰好碰上江离和一个长相过分出色的男人，站在单元楼前面，江离的表情有些惊慌，冯越联想到他的生人恐惧症，便冲了过去。

“江离！”

“冯警官，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和周医生约好了要到他那儿去吗？他联络不上你，就给我打了电话。”

“啊……抱歉，我把时间搞错了，手机也没有带在身上。”江离匆忙地看了冯越一眼，很快低下头移开了目光，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那是紧张不安的表现。

意识到江离的紧张，冯越有些好笑：“你别紧张呀，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是突然联系不上你，我有点儿担心，看到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对了，这位是。”

冯越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移到了江离身边的男人身上，毕竟这样出色的样貌即便是在号称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不多见，实在是叫人有些难以忽视。

“冯警官你好。”男人带着礼貌的微笑，朝冯越点头致意。

“您好，请问您是。”

“太失礼了，没来得及跟你自我介绍，我是江离的爱人，我姓殷，殷遇。”

“爱人？！”冯越乍一听，有些吃惊，但刑警这行做得久了，什么没见过，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江离，见江离没有反驳，默认了男人的说辞，冯越很快拍了拍脑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抱歉抱歉，之前没听小江提起过，我这一时没反应过来。”

殷遇脸上依旧保持着风度极佳的微笑，似乎丝毫不在意冯越方才的失礼，他伸出手来与冯越握了握手：“冯警官客气了，我家江离承蒙您关照，我平日里工作忙，对他多有疏忽，方才听你说起，我还耽误了他去看医生，我检讨。不过你放心，没有下一次了，我一定督促他好好治疗。”

“冯警官，不好意思啊，我这粗心大意的耽误你事了。”江离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友好会晤，“我上去换件衣服就去周医生那儿，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不好意思啊。”

“不会不会，人民公仆嘛哈哈……”冯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离似乎隐约有了送客的意思，他顿时不好意思多待下去，想想自己也的确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冯越嘱咐江离一定要坚持治疗后，就离开了。

坐上车时，冯越还有些尴尬，撞破了江离的同性恋情，大概叫人不好意思了吧……他低头将安全带扣上，抬头的瞬间，他却突然想起了江离方才看到他的眼神。

有些吃惊，有些紧张，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甚至还有些害怕。

不……

这会儿坐在车里脑袋彻底清醒过来，冯越觉得，那个眼神里的害怕甚至是多过紧张的。可江离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自己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即便是个警察，又有什么可紧张害怕的……

电光石火之间，冯越想到了一个让自己细思极恐的可能。

——如果江离在恐惧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身边那个自称是他爱人的人呢？

冯越猛地扯开安全带，下车往回跑，可等他冲回单元楼下，江离和那位所谓的爱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时再拨打江离的电话，已经提示关机了，冯越猛地冲上楼，来到江离的门前，门铃没有人响应，联系物业开了门，屋子里也没有他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