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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傍晚时分,守城门的兵将来报,说徐铭所率十几万人的军队已在青州城驻扎,青州距迎州,不过几百里之遥。
景烨在屋子沉吟一阵,下定决心,道:“不如先派人守在邢七爷住处周围,观其有何打算再做决定。只是怕他武功高强,易于察觉。”
乐正寰见他为难,便道:“这不必担心,平月骑中有的是潜伏好手,虽说正面对上无抵挡之力,但在他别苑周围窥探,观其出入行动还是有把握的。”
“好,那就得多劳你那几位属下了。”景烨按了按太阳穴,神色中又有几分疑虑,“可他为何要到迎州城来?他一人武功再高,也难敌十万大军。”
又或是为了当年之事?
这位邢七爷,虽说脾气诡怪,喜怒无常,但也是个可怜人。当年他曾是朝廷官员,只因政变时一步站错,被女皇帝投进诏狱,他兄长一家和自己妻子都病死狱中,妻子死时,腹中还有个八月大的孩子。
后来他却没死,反而出了狱,从此杳无音讯十几年,再回京城时,他已然成了刺杀女皇未遂的叛党刺客,被锁禁在地牢里几年,疯疯傻傻,时而神智清明时而语言癫狂。
景烨的父亲即位后,不知因何原因,还是将这人放了出去。
这一些陈年旧事,虚中有实,真真假假,记在轻语阁的账册中,邢七爷如何从一介弱质书生变成声震武林的高手,如何又跟徐铭牵上线,为他培养出一支铁卫,如今又为何暗自潜入迎州城。
景烨叹了口气,一颗心提了起来。
入夜时分,凤泠应邀前去拜访,邢老将他带到自己宅邸里的湖边水榭,摆桌饮酒。
按理邢老是长辈,不该与凤泠平起平坐,他却坚决请凤泠上座来,又再三劝酒,凤泠辞谢不过,只得喝了两杯。
又一杯酒下肚,邢老端着酒杯,笑道:“清声啊,你我都算是读书人,是不是?”
凤泠微怔,觉得他下头有话,便道:“邢老太过谦了。”
邢老却摇头道:“你听我说,我邢徵前半辈子,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骨文人,以为靠着那几卷圣贤书,就能安身立命,兼治天下,哈哈!……谁知道半途遭人毒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自己……自己……”
凤泠先是讶异他所说,后看他越说越激动,脸上也呈现悲怒狰狞之色,觉得不大对劲,起身道:“前辈……”
“你坐着。”邢老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精光大盛,只是这副模样,怎么看都透着股癫狂。
“你是我邢家血脉,当年我忍辱偷生,把你托付给凤老大人,如今你已成人,决计……决计不能为赵梓盈(女皇名讳)那贱婢的……”
“前辈慎言!”
凤泠终觉事有不对,万万没想到这位邢老竟口出狂语,大有癫狂之态。
“你不信?”邢老拄着手杖起身,嘴角噙笑道,“当年我为贱婢所擒,有人告诉我,大哥的孩儿并未夭折,而是给人偷带出狱了。当时我本可以逃出京城,却在城外遇见一对姓凤的夫妻,求我救他两人和怀中婴孩,说这孩子是御史邢大人遗子,有信物为证。”
“那对夫妻,就是你现在的爹娘。”
凤泠眉头紧锁,退后一步道:“前辈言语荒谬,晚辈不敢信,天色已晚,晚辈就此告辞了。”
他说着便转身往后走,才踏出两步,就听身后老人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往哪里去?”
凤泠忽觉酒劲上涌,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转眼间已倒在地上,渐渐地眼皮不支,昏迷过去。
景烨盖着薄毯坐在熏笼边,手指抚着奏报的纸面,沉吟不语。
叶茂小步进屋道:“陛下,林公子回来了,有事求见陛下。”
景烨道:“快准他进来。”
叶茂弯弯腰:“是。”说完出门,过一小会,林晓声袖着手进来,披着刺金的黑貂皮斗篷,他本眉目艳丽,身材颀长,此时却显得多几分冷厉,风姿卓然。
林晓声道:“陛下,城中一名官员,于一个时辰前失踪了。”
景烨手一顿,抬头道:“谁?”
林晓声道:“翰林侍读……凤学士。”
景烨拈笔的手一抖,腕袖落在砚台里,沾染上大片墨渍。
两人话音未落,只听门吱呀一声又开,红衣如云霞的少年大步进来,他只比林晓声晚一步,进来时听到林晓声说凤泠失踪,便道:“邢七爷也没了踪影,只怕是已将人带出城去了。”
景烨已站起身,道:“这时城门已封,先遣人将邢七爷的住处围住,搜查宅邸,看看可有人留下。”
他听见有官员失踪心里便是一突,何况失踪的竟是凤泠,起身吩咐叶茂备车,却给林晓声拉住道:“臣已遣人去做,夜深露重,陛下保重身体。”说着脱下身上斗篷,盖在景烨身上,系好。
这一番动作实在亲昵,看得一旁的乐少主眼一瞪。
林晓声的手指冰凉,触到景烨的脖颈,带着点点凉意,倒能安定人心。景烨手掌握紧又松开,心中焦灼渐渐地平缓下来,拢了拢斗篷,快步出屋上马车。
乐正寰慢腾腾跟在众人后面,见景烨上了马车,自己也翻身上马。他身后骑卫上前,悄声说了句什么,乐正寰道:“不必了,你们都回去。”骑卫领命退下。
他早知道凤泠与邢七爷有来往,却懒提此事,一来邢七爷与凤家的纠葛,他早从父亲那里耳闻,不干自己的事去插手,到时邢老儿找上门来,岂不难打发?二来……景烨对这个什么凤泠,未免太关心了些。
想想就让人不爽快。
前方马车和护卫已走到远处,乐正寰拉拉马,缓缓跟了上去。
凤泠昏昏沉沉被连夜带走,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禁室之中,门窗皆上了锁。不一会儿,两个人进来送了些吃食,待要套他们的话,却惊觉这些人口中空空,都给割了舌头。
两人摆好饭便退至一旁,他自知已是阶下囚,索性从从容容吃了一顿,饭毕整理衣冠,静坐在桌旁,果然不一会儿,见邢老拄着手杖大步进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凤泠道:“荒谬。”
邢老面有怒色,仍自强压下去道:“你还执迷不悟。”
凤泠道:“你放我出去,让我回京城问父母亲,真相自然大白。”
邢老目露狠色,道:“若你父母肯承认,你就随我走?”
凤泠目光扫过旁边站着的哑仆,暗叹此人竟斩人口舌,实在阴毒。面上却不动声色,任邢七爷如何颠倒是非,只闭口不言。
邢七爷见他油盐不进,狠声道:“你不肯认我,好,你一日不认我,我就关你一日,大不了亲手结果了你这不孝子,再到黄泉给大哥磕头谢罪!”
如此几日过去,邢七爷日日来问话,凤泠从不多说一字。他被困在小小一间厢房中,整日枯坐,有时难挨得狠了,就拿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画。
邢七爷神智实在不正常,常常骤然发怒,屋里的桌凳轻易就给他打得粉碎。凤泠看在眼里,仍旧神色如常,他从未信过邢老所说。
这日邢老进来时,凤泠正拿手指在桌上描画,听见门被推开,忙一把抹去桌上水渍,邢老拄着手杖进来,神色阴沉地和他对视一阵,忽然挥杖一甩。
凤泠只觉眼前有什么夹着劲风闪过,突然小腿一阵剧痛,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邢老竟打断了他的小腿骨。
“孽子!竟认贼作父!”
凤泠额上一片冷汗,神情却从容冷静。腿骨折断,刺进血肉之中,是极大的痛楚,他一个文弱书生居然哼都不哼一声,生生忍下了。
凤泠拿手掌撑着地,一面微笑道:“前辈学了一身武功,反而把读过的书都忘了,家父乃两朝老臣,为官三十余年兢兢业业,上无愧于天子,下无愧于百姓,怎当的起‘贼’字?”
邢老惊于他的忍劲,半晌,似是力气用尽般,收回拐杖,道:“你……很好,我再给你半个月时间考虑,半月一过你还不醒悟,就等着暴毙而亡吧。”
凤泠扯着嘴角一笑,疼痛似有减轻,眼前发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