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漫漫长夜与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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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炉里,柴火燃烧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暖黄的火光门口的人身上,吟游诗人拨动琴弦时出现国王眼前的虚影不再模糊了。

科雅最好的女王,罗格朗的王太后。

他的母亲。

白金汉公爵那十几年里,守着一个不能说出去的秘密,他看守着疯了的王太后,那是对国王的保护,也是对王太后的保护……他只等着有朝一日疯王后能够清醒,能够让国王拥有一位母亲。

这就是白金汉公爵留给他最后一份礼物。

他为国王做到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国王坐在地上,他仰着头,一瞬间分不清一切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酸涩的,无法呼吸的……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如潮水汹涌而来。

黑发绿眸的伊莉诺王太后走过来,眼中的泪水顺着她瘦削的脸庞落了下来。

她在国王面前半跪下来,伸出双手将他拥进了怀中。她曾经失去了全世界,但现在她终于又拥有了一切,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小普尔兰。

命运对他们太过于残酷。

伊莉诺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国王的银发上,她那双曾经从鲜血里捡起长枪,曾经将铁片磨成利刃的手在此时颤抖着。她嘴唇颤抖着,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在蔷薇王宫望着国王的时候,伊莉诺曾经想过等到见到了自己的孩子,她该如何开口。

她想了那么多,如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命运待这个家族太不公平。

她的孩子本该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王者,可他却坐在桌边的地上,握着信,悲伤得只是个失去太多太多的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小普尔兰……”伊莉诺终于哽咽地开口,她紧紧地拥着他,低声地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所以,就不需要再压抑着悲伤了,会有人在你落泪的时候拭去你的泪水,紧紧地拥抱你,不让你被寒风侵袭。

“他走了。”

国王沙哑地说。

永远地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一个足够温暖的怀抱,一双颤抖的手,一位失而复得的母亲……时间隔了那么多年,在仇恨与冰冷中挣扎着活下后,终于有人教会了他在如此悲伤的时候,该如何让眼泪落下来。这一刻,他和所有失去亲人的孩子一样。

有一双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和模糊的记忆中一样温柔。

伊莉诺王太后的黑发垂落在国王银发上,她紧紧地拥着自己的孩子。

像曾经抱着刚出生的婴孩一样,在温暖的壁炉火光中,她低低地沙哑地哼唱起熟悉的旋律。她曾经哼着这样的旋律哄想要见父亲的国王入睡,如今她再一次哼起这旋律,希望能够抚慰自己孩子心中的悲伤。

夜幕笼罩大地,乌鸦惊飞而起。

所有离别,所有相逢,所有悲伤……都将穿过漫漫长夜。

…………

罗格朗东南,科思索亚港口。

今天的霍金斯船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船上年轻的水手暗地里举杯欢庆终于不用受他们的神经病船长折磨,但是一些有点岁数的海盗们却沉默不语。

带着黑色斜帽的霍金斯船长一个人坐在船头甲板的栏杆上,背影看起来简直就像要跳海自杀。他手里提着一个酒瓶,正仰起头试着要再倒点儿酒出来。晃了两晃,两滴酒液落到霍金斯船长的嘴里,他“啧”了一声,随手将酒瓶扔进了大海里。

女巫笼罩在黑裙里,她遥遥看着那没有大副在,却难得安静的船长,没有去打扰他。

轱辘,轱辘。

一个小木桶滚到女巫的脚边,向上轻轻弹了一下。

女巫明白这是珍妮想要和她说话了。

她和珍妮签订的契约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是唯一能够与珍妮直接沟通的人。

女巫伸出手,按到了栏杆上。

珍妮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格蕾拉,格蕾拉……那个当初差点烧了我的帆的混蛋……白金汉公爵,他不能再来了吗?”

女巫微微一愣,珍妮一直就像位小姑娘一样,她没有想到珍妮也会敏锐地感觉到这些。

“就像威廉一样吗?”

女巫抬头看了一眼自顾自喝酒的霍金斯船长,低声应了一声。

船上的帆忽然就没精打采地垂了下去,不再鼓鼓地飘起来了。

海上的风刮了一夜,霍金斯船长在栏杆上坐着喝了一夜的酒。等到东方的天刚刚亮的时候,他一撑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趔趄从栏杆上“噗通”一声摔进了海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早晨来打扫甲板的海盗刚好瞅见,以为自家的船长又疯了,下海洗脑子去了。

女巫苦笑着让人赶紧将霍金斯船长从海里捞起来。

………………

蔷薇王宫。

刚刚升起的太阳,光芒落到瑰丽的王宫城堡塔尖上。国王与伊莉诺王太后一同站在当初白金汉公爵与国王散步时歇息的石亭。

冬天已经退去,温度比外面更高的蔷薇王宫里,蔷薇已经开始复苏。盘绕在石亭上的蔷薇藤蔓此时已经开始吐出一点点新绿的芽。国王披着猩红的大氅,伸手扶着栏杆,他已经将情绪重新压了下去。

伊莉诺王太后看着自己的孩子。

时间过得很快,在她未能参与的时光里,她的孩子已经成长得如同他的父亲一样,足够坚强。

时刻牢记自己身为君主的责任,克制着不让自己溺于悲伤。

“时间过得真快,你已经长大了。”

伊莉诺王太后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按照当初的秘法,国王的灵魂同时存在两边的世界。但是圣廷的洗礼让国王的灵魂中携带了圣灵的气息,加之当时她见到的种种幻境,这才让她误以为秘法失败,国王被圣灵取而替之了。

如果她没有疯了那么多年,她的孩子是否会活得轻松一些,幸福一些?

她没有做到一名母亲的责任,她没能为自己的孩子挡住风雨。

国王察觉到了王太后声音里隐藏的悔恨。

他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不。”国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她,“您救了我,很多次。”

在白金汉公爵留下来的最后一封信里,他告诉了国王伊莉诺王太后这么多年疯癫的原因——她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在面前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看到那些的时候,国王就明白了一切。

在他是“祝迟”的时候,他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噩梦,但是在醒来之后他就会忘记梦里做了些什么,只残留一种无力与暴怒。那一次圣廷利用洗礼的秘法实行暗杀的时候,他从魔鬼那里获得了答案:那是洗礼秘法的力量。

昨天他记起了一切。

所有的噩梦都是一个内容……他身处各种各样的险境里,他一次又一次地面临着死亡。

“您救了我。”

国王又重复了一遍。

“一次又一次。”

在那些噩梦里,他觉得自己那么地弱小无力,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想要杀死他,他是一个格格不入,为世界不容的人。但是每一次,都会有一个声音,有一道身影死死地拉住了深陷黑暗中的他。

正是因为那道声音,那双手,他才没有在不断循环的噩梦中迷失自己,才一次次的挣扎着活了下来。

以前他忘了,以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庇佑了他的……是因为失去他而痛苦疯狂的母亲啊。

她在痛苦的幻梦中看到自己的孩子一次次面临险境,于是一次又一次地伸手努力地想要去拉住他。隔着一个世界,隔着如此漫长遥远的时空,爱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如苍鹰展开的羽翼,保护着她的雏鸟安全成长。

国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择手段也要活下来。

因为他不是为世界所憎,他同样为人所爱。

他要回来,他要回到罗格朗。

这里有着他的所有亲人,这里才是他的国家,他的土地。

“您要回科雅吗?”国王问母亲,“我遇到了一位吟游诗人,他们到现在还在想念您,如果他们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伊莉诺替国王理了理衣领,她端详着昨天没能近距离好好看一看的儿子,他的蓝眼睛和威廉三世一脉相传。他的体贴也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他们都不擅长表达自己,都不擅长面对柔软的情绪。

王太后明白国王是想转移她的愧疚。

她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回去,在世人眼里,我已经病逝了,如果贸然出现会为他们带来麻烦。而且,我将在阴影中捍卫您的国度,您是罗格朗唯一的君主。”

她的声音温和而又不容拒绝。

内务总管在距离这对终于见面的母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他望着这座宫殿曾经的女主人,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低声嘟哝:“真好。”

真好,至少不是什么都离开了。

“过来吧。”

国王察觉到了内务总管的到来。

内务总管是来汇报关于白金汉公爵葬礼的事务准备。

那将是葬礼,也将是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