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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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

五月初二

苏伟游魂一样的到了寿康宫,小太监们端着东西送进去,他等在门外,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

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却不暖人。苏伟仰着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脑子里越发空荡了。

“苏公公!苏公公!”

一个急切的声音一路奔来。

苏伟转头去看,却是十四福晋的贴身侍女山桃。

“你怎么在这儿?”

“苏公公,快救救我们福晋吧!”

山桃踉踉跄跄地跑到他跟前,话没说完,就跪在了地上。

“你快起来,出什么事了?”

苏伟伸手去扶,却被山桃抓住了手臂。

“苏公公,求求您了,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找谁。我们福晋就是跟娘家妹妹见了一面,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贵妃娘娘。娘娘说我们家姑娘犯了宫规,硬要打二十杖!福晋哪里肯,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二十杖下去,人就废了。”

“你起来,好好说话。”

苏伟拉起了山桃,“什么姑娘?福晋的妹妹怎么会在宫里?”

“是福晋娘家人送进来的,论起来是我们福晋的堂妹。当初也是为了十四爷的事儿,想着宫里能多个说话的人,我们福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山桃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但是这次十四爷送信回来,明着说不让家里再为他东奔西跑了。我们福晋就也惦记着,给那姑娘找门好婚事,早些从宫里出来。今天就是替她家里人来看看她的。福晋见完太后,托了寿康宫的老嬷嬷到储秀宫传的话,就在寿康宫门外见了面,也没说什么,贵妃娘娘就来了。”

苏伟皱了皱眉,这事儿论起来,十四福晋确实是有错的,进宫的秀女就算没有伺候皇帝,也是后宫的人了。后宫不能随便与外界通传消息,更不用说见面了。

但是,这事儿虽说有违宫规,却也是牵涉皇亲国戚,不得不讲情理的。更何况,又是寿康宫的人给传的话。若真让秀女受了罚,不仅损了十四福晋的颜面,更损了寿康宫的颜面。

“她们现在在哪儿?”

“在御花园呢!”

山桃急得跺了跺脚,“苏公公快跟奴婢过去看看吧。福晋不肯让吉珠姑娘受罚,一直拦着,贵妃娘娘气势极大,又带了那么多人,奴婢真怕福晋会吃亏啊。”

御花园

“不能打!不能打!”

一帮人围在假山下面,十四福晋跪在中央,用身体护着已经被按在凳子上的完颜吉珠。

贵妃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面上异常清冷。

“本宫依宫规行事,福晋还是让开得好。这些太监粗手粗脚的,要是不小心碰伤了您,总是不好的。”

“贵妃娘娘,我家爷好歹是皇上的亲弟弟。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粗的杖子,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

十四福晋苦苦哀求着,也是全然不顾自己身为皇亲的尊严与体面了。

“她既进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了。”

贵妃眯了眯眼,“后宫之人随意与外臣勾连,这是多大的罪过?二十杖,已是便宜她了。”

“妾身不是外臣啊,是太后准许妾身随时进宫请安的。”

十四福晋急的直掉眼泪,“妾身只是替家里人探望妹妹,为怕旁人多嘴,还特意选在寿康宫外面。”

“福晋是想用太后作伐说话吗?”

贵妃的声音又冷了冷,“太后清修已久,等闲不见人的。十四福晋如此频频进宫,为的是什么,咱们心里都清楚。”

十四福晋一下明白过来了,眼神微微颤抖,“所以,说什么宫规,到底还是为着年大人被参奏的事儿!”

“本宫可不明白福晋在说什么,”贵妃将头一转,“别耽误工夫了,把福晋拉开!”

“是!”

“你们干什么?”

两个嬷嬷上来,架住了十四福晋。

“放开我,你们放开!吉珠,吉珠!”

十四福晋被拖到一旁,长凳两侧的太监高高扬起了刑杖。

“不能打!娘娘,娘娘,你放过她吧。她年纪还小,是妾身的错,都是妾身的错……”

“啊——”

刑杖重重落下,还年轻的姑娘,瞬间面如白纸。

宫人的杖子都是打在腿上的,若是重了,废了一双腿都是轻的。

“别打了,别打!”

眼看一连几杖落下,竟是丝毫不留力气的。十四福晋也是急红了眼,竟挣开了两个嬷嬷的钳制,硬是冲到了条凳旁。

而此时,太监手里的刑杖再一次抬到了最高。

“住手!”

一声呵斥让扬在空中的风声猛地暂停。

十四福晋扑到吉珠身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奴才苏培盛给贵妃娘娘请安。”

“福晋!”

山桃冲到十四福晋身边,死命推开一旁持杖的太监,“您伤到了吗?伤在哪儿了?”

年贵妃在看到苏培盛那一瞬间,脸色就变得更加铁青了,“苏公公,你这是要妨碍本宫执行宫规吗?”

“奴才不敢,”苏伟站了起来,只微微低着头,“不过,这事儿牵扯十四福晋,牵扯寿康宫。恕奴才不敬,怕是不能任由贵妃娘娘处置。”

年氏眸光一缩,带着护甲的手指在石桌上刮出白印,“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由不由本宫处置,也不是你一个太监说了算的!”

凌兮站在一旁,听见这话都是一惊,暗地里拽了拽年氏的衣袖。

苏伟面上并没有多大变化,声音仍是安定的,“奴才平日往寿康宫去得多,皇上纯孝,奴才也不得不多为太后考虑,还请娘娘恕罪了。”

“你想干什么?”

年氏尚未反应过来,一群小太监已经涌上来,打算扶走快要昏迷的完颜吉珠。

“大胆!来人啊!”

翊坤宫的奴才们闻声而动。

年氏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抬手指着他道,“今天没有打完二十杖,谁也不准走!给我把苏培盛压起来,本宫倒要看看,还有哪个敢以下犯上!”

这话一出,本来听令而行的奴才们却霎时间愣住了。

压下苏培盛?谁敢啊?

凌兮一见她们自己宫里的奴才都不动了,连连压着嗓子斥道,“你们都疯了吗?没听见娘娘的话吗?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分不清了吗?”

话是没错,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但就是没人敢先走出那一步。

苏伟就在原处站着,眼看着年贵妃被生架在高台上,颜面扫地,却不肯像往日一样,自退一步,给人个台阶下了。

毕竟,他今天,也是寒心寒肺,从头冷到脚的。

“凌兮姑娘这话说的对啊。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世人心里总有数的。贵妃娘娘和娘娘的兄长,也需得时刻谨记才好啊。”

年氏像被人一刀捅了心窝子,瞬间身体都在颤抖了。

“苏培盛,你,你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真的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吧?你以为皇上的家事,是你自己的家事吗?”

苏伟微微侧身,脚下一顿,“……奴才不敢,奴才告退。”

“站住!苏培盛!”

“娘娘——”

年贵妃怒急攻心,当场倒了下去,翊坤宫的人顿时乱成一团。

养心殿

怡亲王与隆科多都在殿前奏事。

“山西正在闹饥荒,百姓流离失所,巡抚却隐瞒不报,对灾民不管不问。”

雍正爷把一封奏折拍在案上,“还是一个朕派去祭祀华山的吏部郎官,上折具奏,朕才知晓。”

“山西巡抚德音也是前朝老臣了,”隆科多开口道,“许是担心边关尚有战事,朝廷支应不开,才暂时没有上奏的吧。”

“朕已下诏询问了山西之事,可德音却回报说,山西并未遭灾。”雍正爷面色阴沉。

隆科多低下头,未再答话。

怡亲王从旁道,“那个郎官倒是个可用的人。”

“吏部员外郎田文境,朕已经召他回京。德音既然连自己属地发没发生灾情都不清楚,那就尽早让贤吧。”

“皇上圣明。”隆科多未再说什么,与怡亲王齐俯身道。

“眼下天气渐热,圆明园也该修葺了。”

怡亲王重提一话,“只是如今,圆明园守军太过单薄,若做御园避暑用,实不能周全。”

雍正爷捡着桌上的奏章,看起来似乎并不大在意。

“护军营近期有所缩减,就先从步军营调取吧。待兵丁补充上来,再行填补。”

“臣遵旨,”隆科多也未多想,只俯首应道。

“皇上,”张保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左右看看,却并未直言。

怡亲王赶忙道,“臣弟还要往内阁一趟,先行告退。”

隆科多也跟着行了礼,两人一起出了养心殿。

“出什么事了?”

殿内正在商议政事,等闲时候,张保是不会随意进门的。

“皇上,是翊坤宫……”

张保有些踌躇,“贵妃娘娘在御花园晕倒了,说是,说是……”

“快说!”

“说是跟苏公公起了冲突……”

翊坤宫

年贵妃躺在床上,面无血色。

丁芪为贵妃诊了脉,正在跟下人交代着。

“皇上驾到——”

一屋的奴才下跪行礼,雍正爷叫了起,神色很不好。

“怎么样了?”

“皇上放心,并无大碍。”

丁芪俯首答道,“贵妃娘娘只是动了肝气,略伤肺理,待微臣开了药方,化去血痰,再精心调理一段,定可大好。”

在床边伺候的凌兮,听完这话,几步上前,跪在雍正爷身前道,“万岁爷,我们家主子平时惯会调养身体的,怎知出门一趟,就平白糟了这么一起子罪。您刚刚是没看到,主子她胸闷难忍,气都喘不过来,要不是太医到的快,奴婢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凌兮哭的凄惨,年氏被用了针,眼下都还未醒,奴才们各个红着眼眶,一屋子的凄风苦雨。

雍正爷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张保偷偷觑着他的神色,只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苏培盛呢?”

“回皇上,”张保微微顿了顿,“苏公公送十四福晋出了宫,眼下似乎去安置那个秀女了……”

“万岁爷!”

凌兮又哭喊着道,“苏培盛实在太过分了!我们主子好歹是您亲封的贵妃啊。他就算再劳苦功高,也不能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儿,公然斥责做主子的啊。这要是传出去,让我们娘娘日后如何自处?万岁爷,求您一定给我们娘娘做主,不能让我们娘娘白遭这番罪啊。”

“凌兮姑娘,”张保出言打断了凌兮的哭喊,“娘娘还昏迷着,你也不要太夸大其词了。十四福晋好歹是皇亲,苏公公考虑的多了些,拦了贵妃娘娘一把。这有一说一,公然斥责又是从哪儿来的?你以为御花园里就你翊坤宫的人吗?”

“御花园里当然不止翊坤宫的人,否则苏公公怎么敢从我们娘娘手底下抢人?”

凌兮嘴皮子很利索,气势也不让人,“张保公公又不在当场,怎知奴婢就是夸大其词了?您口口声声说十四福晋是皇亲,可我们娘娘惩处的又不是十四福晋。就因为那个秀女跟十四福晋沾了亲,犯了宫规,我们娘娘就连处置都不能处置了?”

“行了!”

雍正爷一声怒斥,让整个屋子的人都闭了嘴。

门外的奴才也恰巧进了门,冲雍正爷一行礼道,“启禀皇上,苏公公到了,正在外面请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