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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兴贤这事,肯定不能现在戳破,任由他难受揪头发的想着罗惠卿,这会也不能告诉他,你想也没用,那个人就算属于你,也不能在一起。
他还得指着考上进士做一方父母官来弥补过去的罪业呢。
如果这会说了,崩溃了,会试没法考了,连个补救的余地都没了,所以肯定是不能说的。
至少要在肚子里压抑到殿试结束。所以过了十五,仙鹤回来的时候又被“威胁”了,让它透露任何口风。
不说就不说,反正又不是我的朋友,仙鹤这样想,继续被逼给王瑞他们补课。
二月九日就是会试,其实也补不了什么,但至少保持住温习的状态,到了考场不至于心慌和生疏。
按照规定,虽然二月九日开考,但前一天就得进贡院,因此二月七日这天,王瑞开始最后的整理,行不行就看这一扑腾了。
会试通过,便是贡生,殿试也只是在贡生里重新排名次而已,过了会试,百分百是个官员,起码是县官。
霍桓也忐忑,他是本省的解元,如果会试和殿试都中了头名,那就是连中三元,永垂史册,什么状元都得靠边站。
霍柯这会完全是个陪读的,心里很安慰,弟弟是本省的解元,水平再失常也能中个进士,稳了稳了。
韦兴贤就没那么舒坦了,他只有留在京城才有机会见罗惠卿,而要留在京城,除非成绩非常好,至少考中二甲,入翰林院,否则就得外派。
以他的成绩,也不知道走不走运,能不能留在京城。
马萧是最轻松的,该吃吃该喝喝,中举已经完成了最低愿望,大不了三年后再来。
二月七日晚,大家各有心思,或熟睡,或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睁眼,不管是什么状态,都拍了拍自己的脸。
贡院会试,我来了!
——
有了参加乡试考举人的经验,进入京城的贡院考会试,大家驾轻就熟,反正都是一个流程,验明正身,检查夹带,然后往考棚里一塞,关门落锁。
一进考棚,王瑞就打了哆嗦,京城二月的小冷风真像刀子似的,一片一片的削人的皮肉不见血。
他左手里画着何云一给他的符箓,必要时念动就能驱逐老鬼这种捣乱的家伙。
不过,他觉得其实没必要,毕竟这里是京城的贡院,皇城根,真龙天子所在之地,而且或许有文曲星之类的大人物在这里参加过科举,早开过光了,这种邪魔外道应该不敢造次。
但为了保险起见也画了,考棚他前一天也让何云一检查过了,保证没有破损漏雪的地方。
可惜啊,他没料到今日刮西北风,冷风打着旋儿的往身上吹,外加天气阴呼呼的像是要下雪。
怕什么来什么,王瑞才开始磨墨,天上零落的飘起了雪花。
就在他后悔没多穿几件的时候,何云一出现了,王瑞见了救星,眼睛一亮。
何云一清了清嗓子:“你可别怪我来打扰你,我主要是怕你冷。”
“不打扰,我就是冷。”要是平时就让何云一抱一抱了,但这里太狭窄,加上毕竟是考试,就算了。
何云一微笑,抬手在他考棚四周画了几下:“这会该暖和了,好好考吧,不打扰你了。”说完,知趣的走了。
王瑞感动的想哭,这么贴心的相公哪儿找去,下笔好像也更有动力了,恨不得模仿圣人的语气,写一句,呜呼,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心里正美,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阴影笼罩在头顶,他狐疑的抬眸,就看到兔儿神没心没肺的在对他笑,叉着腰,养着下巴,看样子挺得意。
“……”王瑞扶额,心情难以言喻:“能不能选个场合,没看我考试呢么。”
我正经相公都不允许打扰我,你这个家伙干嘛蹦出来?!
兔儿神一闪身出现在了王瑞这侧,弯腰看他的卷子:“我就是知道你在考会试才来的,咱们朋友一场,这种大事,我帮你!卷子给我,我让文曲星帮你做。”
王瑞心里一动,但随即提防的道:“你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变的,来哄骗我吧?”说着亮出了左手心的符箓对准了兔儿神。
才一出手,兔儿神就掏出药杵一挡,顺利的将灵力打飞,有些不满的道:“妖魔鬼怪帮你考试?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
“你一直不出现,突然蹦出来说要帮我,怀疑很正常。”
“还不是玉蟾那破事么,她一回去就恶人先告状,说她逃出月宫,我其实是知情的。气人,太气人了!我俩打了一架,被关到现在。”兔儿神有些得意的道:“不过,他们到底是忌惮我,意思意思惩罚了一下,就把我给放了,我下界到你家找你,才知道你到京城考试了,我就来了,我知道何云一那个死脑筋,不肯帮你作弊,但咱们谁跟谁啊,可是一起刷过月亮的,卷子给我,不让你做状元探花,也让你做二甲前几名。”
王瑞这人一直信奉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不管是黄家的大珍珠还是罗刹国的骨突子,都是嘴里喊着不要,但是身体很诚实的捞好处的,一直都是。
但在这一刻,面对兔儿神伸出来的手,他却犹豫了。
如果他就这么轻易的让兔儿神帮忙,那么之前那么多付出岂不是付之东流了。
可是,如果不让兔儿神帮忙,落榜了的话,才是真正的付之东流,什么都得不到。
他有点犹豫,人人都有的投机取巧的心里跟心底涌起的那股不甘在作斗争。
最后,他还是拒绝了:“……还是不要了。”
兔儿神不解:“干嘛啊,怕我搞不定文曲星?这个你别担心,他跟我还是有交情的,每三年就出四百个进士,多你一个真不多,又不是要中状元。”
“不是,反正算了。”
王瑞主要是怕何云一对他失望,他说要考试,何云一就陪着他,还帮他请仙鹤来做先生辅导,每一处都帮他。
如果他这会投机取巧,有种背叛了他们共同努力的感觉。
不管结果好坏,好歹是他俩一起浇灌耕耘出来的真实成绩。
王瑞声音不大,但从语气跟表情看,拒绝是认真的,兔儿神便也不再勉强,道:“那好吧,你就自己答吧。”
而这时,就听外面有监考人员一边快走一边道:“答卷子的时候不许嘀嘀咕咕的,哪个考棚在说话?!”
兔儿神闻言,腾地变作了王瑞笔屏中挂的一根毛笔。
监考官员不友善的往王瑞考棚里瞅,见王瑞一个人低着头在答卷子,没说什么走掉了。
等人走了,变作毛笔的兔儿神,忽然低声笑道:“刚才的情景,让我想到了一个笑话,就说有一户人家,有个女儿,然后她……哈哈哈哈哈——”
砰的一下,王瑞只觉得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朝自己压来。
这死兔子竟然笑得不能自已,现出了原型!
这会狭窄的考棚里堆积的都是它毛茸茸的兔身,将王瑞挤得整个人贴在了墙上,只拿拳头打它:“我要被你挤死了,快走!”
而这时听到动静的监考人员再次返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兔儿神一闪身,瞬移走掉了。
监考人员瞅王瑞的时候,他已经装作气定神闲的坐在桌前静默的答卷子了。
这人盯了他好一会,确定他这屋真的没声,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王瑞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叹道:“好险,这个肥兔子!”
兔儿神大概也知道自己犯错了,怕让王瑞考砸,何云一追杀他,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没再出现。
考试要考三天,王瑞准备了充足的干粮,饭点儿的时候何云一还来送了热水,可谓服务周到。
王瑞觉得自己答得挺好的,心情也好,缠着他索吻了一通,才把他放走。
晚上就待在何云一布置好的温暖的结界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他心说,某种程度上,他这属于不公平竞争,别人喝冷水,他有热水,别人吹冷风,他温暖如春。
但是没办法啊,谁让他相公厉害,不服憋着。
早上在隔壁的喷嚏声中醒来,继续答题。
一场寒冷的考试下来,其他考生都被折腾的面黄肌瘦,仿佛长了一场大病,王瑞却还生龙活虎。
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也不是问题,时间足够充裕,环境也舒服宜人,不存在发挥失常,这就是他的真实水平了。
三场考完,一身轻松,离开考棚的时候,居然有点怅然若失,如果考不中,这地方,三年后还来吗?
回到住所,其他人连日疲倦都在补觉,他这几天休息的极好,该干什么干什么。
正想跟何云一好好亲昵一番,兔儿神竟然开门进来了:“王瑞,你考完了,这回咱们可以说话了吧?”
何云一真恨不得把这兔子炖了:“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已经被金蟾给毒死了。”
兔儿神不满的嘟囔:“这么不欢迎我来玩吗?我还给你们证婚了呢。”
王瑞不会像何云一那么无情的,兔儿神虽然有点时候不着调,但也是朋友,毕竟还想过帮他作弊,于是拉过椅子给他坐:“你来得正好,我这有几个玩具送给你。”
将之前买的兔儿爷泥塑玩具一列十个排开:“逗趣吧?”
兔儿神觉得有意思:“有趣有趣,像我像我。”
何云一心里不舒服,但念在确定这傻兔子真是个傻子的份上,就不计较自己家王瑞送他东西这件事了。
但还是气哼哼的抱着肩膀瞅这兔子:“你可以送给金蟾、嫦娥跟吴刚。”
“啊,吴刚!提起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之前答应过送你们桂花酒的,我可没忘。”说着,捋了捋自己的发带,就捋出来一坛子桂花酒:“吴刚酿的,人间的皇帝都喝不到。”
王瑞被他的手法震惊了,也没看到怎么操作的,就捋出来一坛子酒。
虽然知道那两个发带是他的耳朵,还是很吃惊。
三个人各斟一杯后,王瑞就“小气”的把酒给收了:“等放榜我中了,再喝。”
何云一见他胸有成竹,手往他肩上一搭:“咱们王瑞一定能考中!”
王瑞这时问捧着酒盏嘬酒的兔儿神:“其实,我有个事儿想求你,不知道你做不做得到。”
“你说吧,我做得到,肯定帮你。”
“我想查查你手里的姻缘簿。”
“就这点小事啊。”兔儿神麻利的掏出了姻缘簿,放桌上一撂:“说吧,查谁?但你得保证他是断袖。”
不用说,何云一也知道是查韦兴贤,便代劳:“查韦兴贤,看他跟罗惠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兔儿神手指一划:“韦兴贤。”
那姻缘簿就唰啦啦的翻了页,最后在一页停下,王瑞搭了一眼,文字都不认识,苦着脸道:“写得什么?”
何云一认得:“……嗯……的确有他的名字,还跟罗惠卿写在了一起。”
王瑞吃惊的道:“我以为查不到的,我以为他俩是随便弄一弄,一不小心变成这样的,没想到还是真爱?兔儿神,你这个姻缘簿连孽缘也记载吗?我以为只有圆满的姻缘才会出现在上面,刚才让你查,我其实心里没底。”
“世间圆满的婚姻能有几桩,如果只登记圆满的,我和月老的姻缘簿都凑不满几页。”兔儿神指着韦兴贤的名字道:“当然了,我也有权利将一些不幸的姻缘改得圆满,只是我上面的人如果不供奉我,我也不了解他们,没修改的必要。不过,这个韦兴贤跟罗惠卿的桩姻缘却是天注定的孽缘,是自动出现在这上面的。”
“那你能修改吗?”王瑞更关心这个。
“我算算啊,能不能改,有些姻缘是有因果联系的,改起来会影响很多事情,所以要慎重。”兔儿神掐算起来。
王瑞屏住呼吸等着结果,看到兔儿神一脸吃坏肚子的表情,他知道事情可能要不妙。
“我跟你说,我刚才算过了,如果我将他和罗惠卿划掉,他的名字就要和沈魏娘出现在月老那本姻缘簿上,你们觉得如何?”
“啊?”王瑞惊了,岂不是说如果这边划掉了,就得再经历一遍这种人伦悲剧?
“命运的大方向已经定了,没办法。”
“如果我再去找月老划去他跟沈魏娘呢?”
“或许我这本上就会出现他跟他爹,他爹跟罗惠卿,月老那本则出现他爹跟沈魏娘,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
这种大方向已定,就像蝴蝶效应,怎么来都是悲剧,而且可能是越来越悲剧。
还不如就可着韦兴贤跟罗惠卿两个已经确定的关系使劲作践。
王瑞扶额,只想把韦知县剁了:“……对了,你这个姻缘簿上记载的姻缘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一个吗?”
兔儿神表情有点小骄傲:“是的,只记载最真挚那一段,否则有些达官贵人,妻妾成群,娈童一堆,总不能每个都记载。”
王瑞心说,看来只记载最走心的那个了:“就是说每个人的名字只出现一次,对吗?”
兔儿神颔首:“没错。”哪怕好几段感情,姻缘簿在最初也只自动出现最真挚的那个。
当然兔儿神也可以“受贿”自己帮人类添加,但在最初只有一个。
“那就是说,现在罗惠卿跟皇帝长久不了,早晚要被弃之不顾的吗?”王瑞心里纠结,一方面不想罗惠卿跟韦兴贤是真爱,但也不想罗惠卿跟皇帝是真爱。
“嗯?皇帝?”人间的帝王还是很有面子的,兔儿神一愣:“他怎么了?”一般情况除了几个奇葩皇帝外,人间的帝王是不会出现他这本姻缘簿上的,毕竟要传宗接代的,老皇帝传位的时候一般不会考虑断袖。
“他对罗惠卿是真爱!”
“不可能吧。”嘴上这样说,兔儿神还是查了下,这一查不要紧,连叫:“不可能不可能。”
何云一冷笑:“你越是这么叫嚷,越是可能了,你又出大岔子了吧?”
兔儿神咬着指尖,心慌的看王瑞:“怎么有两个生辰八字一样的罗惠卿?”
何云一面无表情的道:“生辰八字一样,当然是同一个人了。”
“这是不可能的!我没帮罗惠卿加过姻缘,如果正常,他的名字只可能出现一次。”兔儿神眉毛拧成一团:“就是改姻缘,也不会是加给帝王,这可是影响因果的大事。”将姻缘簿往胸口一放,瞪眼道:“有人改动过我的姻缘簿!”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王瑞分析:“肯定是你丢了姻缘簿那次导致的,这都过去快两年了。”
何云一咧嘴摇头:“完了完了,重要过错,你真是要在月宫捣一辈子药了,听说皇帝跟罗惠卿在一起连皇子都不生了,你这是影响了国本啊,早晚天庭会知道的。”
王瑞其实很想对这兔子说一句:“还是趁早买点笑话书回月亮去吧。”但是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不敢说笑:“现在发现还不算晚,赶紧补救吧。”
“我勾掉就是了。”说完,兔儿神将药杵变作毛笔,毫不留情的一划,然后抹着额头长出一口气:“好险,幸好发现了。”
何云一探头瞅了眼,见写着罗惠卿跟皇帝姻缘的部分被涂了一片黑,可就在这时,下面空白的地方,仿佛有一支看不到的笔在游走,竟然重新出现了皇帝跟罗惠卿的名字。
兔儿神也发现了,差点把毛笔掰断:“这、这怎么回事?怎么又出现了?”
何云一道:“因为现在的皇帝动了真情,所以姻缘簿就自动生成了他跟罗惠卿的名字。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他都是真龙天子,必然和凡夫俗子不一样,‘天人感应’可不是一句空话。”
作为人间帝王,如同天神一般,可以顺应天意,也可以影响天道,逆天改命。
王瑞愕然,知道兔儿神玩大了:“那么,这个错误修改不了了?”
何云一托腮挑眉:“看样子除非皇帝厌恶罗惠卿,但是你想,他俩的名字在姻缘簿上,必然感情甚笃,不可能让皇帝厌恶他。而不厌恶他,又改不了姻缘簿。死结。”
王瑞除了感慨皇帝能量真大之外,还发现了一点:“是谁修改的姻缘簿,要把皇帝跟罗惠卿写在一起?”
考虑到身份差异,肯定是罗惠卿这边的人,毕竟如果皇帝中意他,不需要动用姻缘簿,一句话就成了。
兔儿神抱头:“我现在没心思考虑罪犯是谁,皇帝跟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在一起,连孩子都不生,这可是影响人间因果的大事,我这一次可真是在劫难逃了。”
何云一轻笑,搂过王瑞嘬了嘴,然后对兔儿神道:“这样吧,等王瑞会试成绩下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既然你有办法,现在就想不好吗?会试成绩要三月十五日才放榜,这还有近一个月呢!”兔儿神道:“这可是人间最大的事情了!”
“不觉得。”天大地大皇帝大也没王瑞的事情重要:“两年你都没发现,放任自流,也不差这一个月了。你不如趁这一个月查查是谁修改了姻缘簿,到时候一起收拾了,以绝后患。”
“有道理!”兔儿神摩拳擦掌:“被我发现是谁捣乱,非得把它捣碎入药不可!”
王瑞不知道何云一的办法是什么,但一想到将自己会试成绩摆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他就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