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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顾然打算满足了谢重明的欲念,便与他把话说开,可话到嘴边不知怎地又变成了这么一句“你不许再亲我”。
这应当是一种……对他而言很陌生的眷恋。
如果这只是一场幻梦,那他想再沉沦一会。
只再沉沦一会。
很快就好。
他已经很习惯失去。
所以即使再沉沦一会,抽离时肯定也不会很难过。
谢重明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禁令。
他还是体贴地帮顾然穿好靴子。
在他眼里顾然身上无一处不可爱,隔着袜子亲个脚心算什么,以前更过分的地方他都尝过,有时候连顾然背上渗出的细汗他都会细细亲光。只是顾然这人有点小洁癖,他要是含过某些地方确实会不许他亲而已。
没想到脚心也不行。
谢重明道:“袜子是新的,很干净。”
顾然的脚也很干净,足背白润剔透,足底微微泛着红,指甲更是圆润整齐、洁净无垢。许是因为自己看不见的缘故,他对仪表反而十分看重,平时总会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连衣襟都收拢得一丝不苟,不允许自己因为目盲而显出半分凌乱与狼狈。
不管表面上表现得如何温和,他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怜悯。即便身处孤立无援的绝境之中,他也依然倔强地挺直背脊。
这与他记不记得自己是个修行之人无关,而是他的天性。他若是个脾气软和的人,兴许早在第一个朋友与自己渐行渐远时便已经开始动摇了。
何至于一次次地与故友起争执。
谢重明抓紧顾然的脚掌说道:“你身上所有地方都很干净。”
顾然静了下来。
谢重明还是细致入微地照顾着、陪伴着顾然,只是夜里总禁不住诱惑摸到床上去,哄着顾然让他睡床。可惜顾然还真说到做到,说不许他亲便不许他亲,谢重明忍得辛苦,便只能把所有能亲的地方都亲了个遍。
结果当然是顾然越发不许他亲嘴巴了。
这样的日子虽然惬意,却不可能一直继续下去。有天外面飘起了雪,顾然对谢重明说道:“我想去外面走走。”
谢重明便跟着他出了府,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之上。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谢重明打开油纸伞想替顾然遮挡风雪。
“不用。”
顾然因为感觉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细雪,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侧的谢重明。
他看不见,却能从谢重明为他遮挡了多少阳光计算出对方的身高,能从抚摸上去的触觉勾勒出谢重明长什么模样,能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以及时刻想要覆笼过来的气息感受到谢重明那毫无保留的热忱爱意。
他很高兴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又或者根本不是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然笑道:“我经历过许多风雪,比这场大的多得是。你别看我似乎很孱弱,其实不会有事的。”
就好像以前遇到的每一次困境那样,只要坚定不移地往前走,总会走到想要去的地方。
他从不需要别人替他遮风挡雪。
但很感激谢重明能有这份心意。
他很珍惜每一份情谊。
即使最终可能被辜负,他仍愿意去尝试、去了解、去给予。
谢重明低下头,看见皎白的细雪亲吻着他的长发与眉毛。
若是顾然有一天白了头,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谢重明喉结动了动。
可是他知道这里的顾然白不了头。
他被孤立、被辜负、被冷待,他一个人在自己坚持的道路上踽踽独行,没有人愿意与他当同路人。
最后他会独孤地死在归家的路上。
那天兴许也下着雪。
他一个人倒在雪地上的时候会很冷吧。
谢重明扔下手中的油纸伞抱紧顾然,想把他揉进身体里,想把他从这里带走,想让他从此再也想不起这个地方与这些人。
明知这只是顾然记忆深处的一段过往,已经无法改变、无法抽离,他的手掌还是止不住地轻轻颤抖,不管把人抱得多紧都感觉不够,仿佛一松开手人就会从自己怀里消失。
顾然能感觉到谢重明此时的心情。
他听闻世外一些精怪有窥见未来的能耐,谢重明应当也是知道他在走一条不算好走的路——兴许还预见了他不算太好的下场,所以谢重明想把他困在这里,想替他遮挡住所有风雪。
他很感激谢重明的这份爱意。
他并不是一个非常看重情爱的人。
有这么一份心意,于他而言就足够了。
“放我出去吧。”
顾然轻声说。
“不管你是山精也好,狐妖也好,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存在,都很好……我都很高兴这些日子能有你陪在身边。”
“但是,放我出去吧。”
“等我做完我想做的事后……我是说,如果你到时候还没有改变主意的话,我就跟你走,你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顾然说完后等待着谢重明的答复,却只等到温热的泪落在自己颈边。
谢重明哭了。
这么不好吗……
“对不起啊……”
他低声道歉。
对不起啊。
没有办法许给你未来了。
谢重明从有记忆起就没哭过,对他而言掉眼泪是弱者才会做的事,哪怕少年时一次又一次被师尊打败,他也只会振作起来打回去,从来不会为此而气馁。
可每一次了解到顾然那些掩盖在光明美好表象下的过去,他就感觉心里涌动着种种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愤怒、痛恨以及难以纾解的痛苦。
恨不得真的能回溯到更遥远的时光里去,抱住那个时常独自前行的少年。
像顾然这样的人,本应得到最好的一切,本应不被任何人辜负,他本来应该过得比谁都轻松惬意,却一次次地遭遇旁人无端的恶意。
明明看出了问题,明明看出了现在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的泡影,明明从他的态度感受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可顾然还是会温柔地对他说“对不起”。
只因为自己注定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这样的顾然为什么总是被辜负?
谢重明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俯首将整个脑袋都埋在顾然颈边。明知顾然此时双眼无法视物,他还是不愿意让顾然知道双目通红的他有多狼狈。
谁说没有未来?
他们有未来的。
他们有很长很长、很好很好的未来。
他会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顾然面前随他挑拣。
至于那些伤害过顾然的人最好就是别再出现,否则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们再也没法肖想得到顾然的原谅、重新在顾然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为止。
如果伤害已经造成了,迟来的悔恨没有任何用处。
顾然根本不需要。
谢重明知道顾然同样不需要有人为他遮风挡雨。
但他也不是想为顾然遮风挡雨。
他就是……单纯想揍他们。
谢重明道:“我早上漱过口了,还喝了许多清茶,昨晚那些事是不是可以不算数了……”他低头哄顾然,“我可以亲你吗?”
顾然微顿。
最后两人于纷纷细雪中交换了一个吻。
小秘境于深吻中溃散。
……
这次两人没有在小秘境里打架,灵力消耗得比较慢,他们脱离出来时还剩余大半灵力,还能储存在归溯石中留给下次开启小秘境时使用。
上次他们手头的归溯石之所以用了两次就毁了,应当就是他们打架的原因,真不是人家孟三秋(黑市情侣用品卖家)贩卖假冒伪劣产品!
或许是因为这次他们都是以凡人化身入内,不仅灵力消耗得慢,连时间都消耗得少,小秘境里都已经由秋转冬了,他们睁眼时天都还没亮。
窗外还是一片秋色。
谢重明拿着归溯石翻来覆去地看,等顾然也从记忆中抽离出来,便一本正经地对顾然说道:“以后我们都到你入世历练的记忆里去,岂不是一夜能当一年过?这样也不耽搁你平时做事。”
顾然:“………”
你还想每晚这样过一年?!
顾然脱离小秘境后便全盘接收了整段记忆,自然知道谢重明没憋几天就上了他的床。他不是特别重欲的人,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能享受到欢愉,所以对于谢重明的提议也没太反感。
这样确实不耽误事。
虽然他们的灵识进入小秘境时本体依然在修炼,加上双修的助益甚至比独自去修行更有用,但到底太……太荒淫了些。经常一连几天不下床的话,外人恐怕要疑心他们改修合欢道了。
谢重明见顾然沉吟不语,不由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低声哄道:“我想和你待得更久一些,想认识所有的你。相比之下,以前的我就太乏善可陈了,你每一次过去肯定都只能看到我在埋头修炼。”
顾然想了想,笑着说道:“好。”他仰起头去亲了亲谢重明的眼皮,“没想到你还会哭,我以为你从来没有哭过。”
谢重明:“………”
他掉的眼泪还是被记住了。
感觉到顾然话里的笑意,谢重明又觉得这没什么,他们是要厮守终生的伴侣,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展露给顾然看的。
谢重明说道:“是没有哭过。”
“师尊常说,真好奇我泪泉是不是枯的,从来没见过我掉眼泪,连他故意狠狠揍我我都不会哭。”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因为顾然而起。就好像在他们相遇之前,这些东西都不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直至遇到顾然以后他心底的情潮才开始汹涌澎湃地涌动起来。
顾然对上谢重明认真的瞳眸,只觉自己被卷入一个无底的漩涡之中,而他竟不怎么想挣扎。
反而想就此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