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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雾蒙蒙的云层中,银色的闪电翻滚劈裂,划破夜空。
雷鸣从远方传来,如同万马奔腾时的蹄声,狂风将树枝吹得颤动不停。
楚明远盯着虚空中一道闪电,等待着的人依旧没有到来。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
塞进那封信只是一时脑热,若是真的面对他,楚明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好像依稀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人生?
照着既定的轨迹运行,顺着别人的心意前行,成为社会中最精密的一块齿轮,因不会与他人摩擦,前路畅通无阻。但齿轮会有生锈的一天,机械会有升级的一日,到那时候,一块生锈的、成形的齿轮还是他们想要的吗?可跳出这个框架,他又能如愿以偿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吗?
他仿佛一条身在井底的鱼,夜晚窥见经过的彗星,却始终无法追逐那抹光芒,因为他一旦离开水就无法生存,只能瞧着那颗星星越飞越远。
地面浸出了一点深色,随即雨淅淅沥沥落下,再至倾盆而坠。
保安牵着大黄狗巡逻着寂静的校园,雨点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
他打着手电筒,雪白的灯光随着手腕的动作照出一个运动的圆,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保安吓了一跳,喝道:“谁在那里!”
大黄狗嗷呜一声,勇猛地扑了上去,前爪伏地,做出一个捕猎的姿态。
保安将手电筒对准了那人,才发现他穿着一中的校服。
他瞬身都湿透了,头发黏着脸,豆大的雨珠顺着脸往下掉,校服紧紧贴在身上。
“哎,小同学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嘛?有什么事,睡一觉就过去了啊。”保安在一中干了二十多年,见多了半夜跑出宿舍思考人生的学生,也不觉得惊奇。他连忙架起楚明远,脚一迈便踢到了什么,一个不规则长条状的东西应声倒地。
“什么?”保安一照,发现那是柄伞。
他莫名其妙地盯了楚明远一眼,有伞不打,拍青春伤痛剧呢?但瞅着楚明远嘴都冻乌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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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笑青山依然是年级第一,叶易年级第二,而楚明远则发挥失常,跌出了年级前十的行列。
二十班的平均分大有高歌猛进之势,终于摆脱了六科都是倒数第一的局面。
郑丽没有当众念成绩的习惯,着重表扬了班集体的进步后,将成绩单贴在了教室后方的黑板旁,和上学期篮球赛的金色奖状并排在一起。
大课间,同学一拥而上,去瞅自己的成绩。
向晓屏着呼吸,从下往上浏览,在中上段看见自己的成绩后,心上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视线持续上移,在看见前两行夸张的分数后,她感叹道:“真厉害。”
梁永乐和林月排名相近,正在互相吹牛打屁。
梁永乐:“都说不会做的题选C,但我就觉得B的概率比较大,这次数学就蒙对了。”
林月乐道:“我也是蒙的,但我是用量角器量的角度,我相信老师画图的手艺,你看,信任总是带给人们好处。”
梁永乐竖起大拇指:“6得一笔。”
林月抱拳:“过奖过奖,投机取巧罢了。”
向晓看了教室一圈,后排座位是空的,小阳台露出黄巴巴几根笤帚杈,也不见人影。
她问:“顾哥和叶哥去哪儿了?”
梁永乐挠挠后脑勺:“可能手牵手上厕所吧。”
“瞎扯。”林月偏过头,朝着办公室的方位努了下嘴,“在郑老那儿呢。”
办公室,两盆迷你盆栽泡在球状玻璃瓶中,在窗沿晒太阳。办公桌上摆着泡着枸杞的茶杯,充满了养生的味道。
郑丽本想叫笑青山和叶易坐下,结果课间老师都回来休息,办公室里还真找不出多余的座位。
郑丽开口:“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参加竞赛的意愿?”
他们获得了白鸟杯的一等奖,华国最好的两所名校已经抛来了橄榄枝。校方的意思是让他们在无高考压力的状况下尝试冲击全国奥赛,原因嘛,无非是给学校争光。
郑丽本人倒是更希望他们把精力放在预习大学课程上,毕竟大学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开始,高中的一切荣誉都会化作过往云烟。但学校有指标要求,和其他学校抢生源时,竞赛获奖也是一个优势,她身为一中的教职员工,也得为学校考虑。
笑青山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华国大部分的竞赛,实质上也就是加强版的高考,学生大量接受新知识后进小黑屋闭关刷题,再按照“考考考”的模式一路突破省初赛、省复赛、国赛和国际竞赛。
笑青山不是很喜欢这种模式,觉得气氛太过压抑了。
叶易耸耸肩,夫唱夫随:“我也没有兴趣。”
郑丽本就没有强迫他们的打算,只是劝道:“再多想想,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当然,如果你们真的没有兴趣,老师也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笑青山摇头,解释道:“我们在锦大实验室有项目要做,分不了心。”
郑丽摆摆手:“好吧,我知道了。你们回去上课吧。”
笑青山和叶易的脚刚踏出办公室的门槛,张副校健步如飞,从走廊挤了进来:“诶,正好,我有事和你们谈谈!”
他眉飞色舞,手里递出三封信,都是淡金色,其中一封已经拆开,另外两封完好无损,盖着玫瑰火印,骚包得很。
笑青山接过信,上面同时用英文和中文写着他的姓名,而寄信地则是A国的金伽城。
他和叶易对视一眼,拆开了信封。
张副校憋着大消息,脸都憋红了,他想等着两位同学发出惊喜的尖叫后,再郑重宣布这个信息。可二人淡然地扫视完信件,连眉毛都没跳一下。
张副校忍不住问:“你们就没什么反应?”
笑青山疑惑:“你想看什么反应?”
张副校拍了下大腿:“接到这个邀请,你们都不兴奋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叶易慢条斯理把信叠好,“它要是没发过来,证明它没眼光。”
张副校:“……”冷静,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
郑丽听他们在那里打哑谜,喝了一口茶,问:“到底是什么事?”
笑青山:“就接到了勒汀国际科学与工程大赛的邀请函。”
郑丽愣了一下,猛地将茶杯扣在桌上,站起了身:“你说什么?!”
而办公室里教龄稍高的老师也全都伸长了脖子看过来,都是一番不可置信的样子。
“勒汀赛?!”年级组长震惊道,“你确定是邀请函,而不是什么夏令营的通知?”
笑青山将信翻给他们看,指着一行字:“喏。”
郑丽再三确认,才一屁股坐回座位,皮质坐垫发出细微挤压声。
勒汀国际科学与工程大赛,是由A国科学和公共服务协会主办,世界五百强企业勒汀冠名赞助的竞赛。其规模之大,等级之高,被喻作全球青少年科学竞赛的“世界杯”。
每年,将会有300万份以上的科研项目递交至附属竞赛机构中,但最终能获得参赛资的只有1000多名。经过层层严的选拔,来自世界各地的优秀学生将前往A国金伽城,大奖。
一中今年也有学生参赛,项目仍在审核之中。而笑青山和叶易能直接收到邀请函,意味着他们不用再参加繁琐的选拔,而是可以直接进入决赛!
勒汀赛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而这种情况不超过五例,在华国更是从未发生过。
郑丽觉得头有点晕乎,她撑住了前额,仿佛身在梦中。
这两个学生先是一跃成为年级第一、第二,现在又要代表国家去参加竞赛了?
可是刚才他们还说不想参加奥赛,这个比赛压力只会更大,他们不会也要放弃这大好机会吧?!
郑丽唰地抬起头,抛出询问三连:“你们对勒汀赛什么看法,有兴趣吗,不会拒绝掉这个邀请吧?”
笑青山想了想,他和叶易在锦大实验室着手的项目也在参赛范围内,如若报名,能得到的研究经费也会更加充足,对项目的研究肯定是有好处的。
笑青山和叶易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对方眼底没看出拒绝意味后,笑青山说:“那就参加吧。”
叶易:“恩恩,我同意。”
郑丽松了口气,又心道什么叫做“那就”、“我同意”,这可是全球高中生最庄严肃穆的角斗场,到了他俩嘴里怎么好像就和路边的大胃王比赛没什么区别?但他俩能参赛,郑丽就放宽了心,能不能得奖都是次要的,在竞赛中学到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受到勒汀赛邀请的事情立刻传遍了一中,继校霸、年级第一第二、白鸟杯一等奖获奖人后,他俩又凭着这件事火了一番,成为一中最血雨腥风的两个男人。
一时间,他俩抽屉里的情书也以抛物线的弧度飞速增加,可惜少年无意,少女们的情愫只能付之东流。
暑假补习的动员大会上,每个学生都被发了一条小木鱼手链,红绳从鱼尾巴上穿过,鱼脑袋圆溜溜的——据说每条手链都是拿去城外山寺里开过光的。班长举着班牌,每个班级依次从红色的长龙拱门下走过,取“鱼跃龙门”的吉祥含义。学生在塑胶跑道上转上一圈,回到草皮,等候上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
演讲结束后,白鸽飞向天际,久久徘徊在一中上空。
至此,高二的同学迈入高三的行列,成为学校的老大哥,再也没有人会叫他们学弟学妹了。
同学或是专注高考,或是参加竞赛,或是奔波于艺体考试,或是准备出国留学,伴随着年级由“二”变成“三”,命运的火车也即将到达岔路,载着他们奔向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