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第40章 替他拂开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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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花》的剧情大致是这样的。
虞棠自幼被卖入梨园学唱戏,吃尽苦头,受尽折磨,才终于十六岁登台展露头角,遇上十九岁刚从英国留洋归来的少爷楚御。
楚御与虞棠一见如故,从此成为知音,并在日渐相处中情愫暗生。楚御一掷千金捧红虞棠,让他成为金陵最负盛名的名伶,人人都要尊称一声“虞老板”,再不会被人看不起。
楚家不满楚御为一个戏子着迷,更不允楚御为虞棠赎身,否则就威胁要杀了虞棠。
为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心上人,楚御毅然从军。
经年后楚御归来,已是金戈铁马的铁血将军,万般柔情只给予虞棠一人。而楚家却已计划让楚御与章小姐联姻,消息传遍南京。
在楚御从军期间,楚家便已派人来警告过虞棠,不许他再靠近楚御。
“你不过一个戏子,下九流的玩意儿,你能帮他什么?是地位还是盛名?你只会拖累他。你若真喜欢他,就该早点退出去,莫耽误了我们楚御的前程。”
虞棠想,是啊。少爷他有锦绣姻缘,大好前程,他般配不上。
虞棠与楚御因此生了嫌隙。
可误会很快便澄清。楚御直接挑明他对章家小姐无意,对任何人都无意。
“阿棠,你知道的,我只中意你。”楚御在夜色中轻吻他的眉眼,“你该信我的。”
虞棠阖了眼:“好,我信。”
那晚烛光昏黄,楚御挑开虞棠的衣带,除下他厚重戏服,真正见到了青年从来被浓墨重彩掩盖的一张绝美的脸泛起绯色。见到他桃瓣般的眼睛长睫低垂泪光闪动。听到那珠圆玉润能唱出婉转唱腔的喉咙里声声低泣着叫着他的名字。
相思成疾,念卿若狂-
自那以后,楚御与虞棠更加浓情蜜意。他灯下读书,他红袖添香。他院中练枪,他廊下欣赏。他温酒浇剑,他烹雪煮茶。他摘花送他,他便能笑着信口唱一曲儿给他。
俨然一对璧人。
楚老太爷与楚父自是一万个不同意,可那时楚御已经势大,不再受家里管束。大哥楚幕忙着和绿芍虐恋情深自顾不暇,也没工夫劝这个弟弟。
楚御与虞棠过了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那是他们此生最好的一段时光。
好景不长,国内形势混乱。楚御不得不去外省征战,前方危险,虞棠仍是留在金陵城中,被楚御留下几个人保护。
可那几人千防万防,也还是出了纰漏。
虞棠被人绑走了。
被绑着坐在椅子上,眼前黑布被摘下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绑他的人是章小姐。
此时的章小姐,早已不是最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千金小姐。时局险峻,母亲病死,生父无能,章家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在乱世中摇摇欲坠,难以自保。章小姐在这样的艰难中迅速长大,她得撑起章家,而她一个弱女子别无他法。
她需要一个可以保护她娘家的夫家。
而她的丈夫,本该是手握重兵的楚御。
可他却宁愿喜欢一个低贱的戏子,也对她这般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姐不屑一顾。
章小姐绑来虞棠,是想警告敲打一番,让他远离楚御。她心知楚御在意虞棠,她万万插不进去,那便唯有用计。
她仿照楚御的笔记写了许多情书,连着伪造的婚书一起摆在虞棠面前:“虞老板,我与阿御已经结婚。结婚的意思你懂么?就是成亲。”
“当初我们两家联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你也是知道的。后来没风声,外人以为是不了了之,其实没有。我和阿御早已成婚,只是因他的身份,当他家属不免危险,他为了保护我才没有声张。”章小姐对虞棠道。
“他或许是有那么点喜欢你,就像喜欢一只鸟雀一样的喜欢一个玩意儿。男人嘛,在外头养什么,我平日里也懒得管。”章小姐用高傲维持自己的心虚,她知道她每个字都是在说谎,“可想着总是堵心的。我不为难你,只要你写一封与阿御的分手信,主动离开他。我会给你一笔盘缠,你离开南京,走得越远越好。”
等虞棠伤心离开后,楚御回来,章小姐就会跟他说虞棠等不及他,跟着另一个有钱人跑了。楚御定然会对那薄情寡义的戏子失望,到时候她再软语安慰,趁虚而入……何愁得不到楚家二少奶奶的位置。
章小姐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
却失败在了第一步。
虞棠望着那堆所谓楚御写给章小姐的家书,还有白纸黑字的结婚证,半晌,笑了一声:“我不信。”
章小姐心头一梗,强自镇定:“虞棠,你不要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章小姐不是么?”虞棠抬眸浅笑,被绑在椅子上也是清冷矜贵的模样,“我只信他。除非他亲自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了。否则,我都不会当真。”
章小姐不可置信:“你就这么信他?!”
虞棠只是歪着头笑:“我不信他……难不成还信章小姐你么?”
“其实章小姐的字写得很好,笔锋框架都到位了,只是仿不出他的神。”虞棠真诚夸赞道,“说来怕章小姐笑话,虞棠识字不多,都是为了背戏词才勉强认得几个。是少爷手把手教我写的字,他的字,我自然认得。若是我来写,还能比章小姐这手更像……”
“啪”的一声,虞棠被打得偏过脸去。
“你是来跟我炫耀的么!”章小姐气急。
虞棠脸上生疼,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掌印,口腔里隐隐有血腥味。
虞棠想,他果真是被楚御养娇贵了。以前棍棒鞭子都撑得下来的身子,如今竟觉得一巴掌都疼得受不住。
可他到底也没露出半分异色,仍旧是静静看着章小姐:“您打我也没用。打死了,您章家也保不住。”
被看穿心思的章小姐又惊又怒。
虞棠在欢场待了这么多年,人心早已看透。他说:“您不爱少爷,我知道的,您只是想找一个靠山。”
章小姐状若癫狂:“楚御不是常夸你善良大度么?那你大度点,你把他让给我,让给我成不成?我就这一条活路!”
虞棠缓慢而又坚定地摇头:“不成。”
“我不善良,不大度,我太恶毒也太小气了。章小姐想要跟我抢少爷,我就想杀了您呢。”
青年明艳美丽的脸庞笑着说出这句话,令章小姐感到毛骨悚然。
虞棠……哪里是什么柔弱的菟丝花。
那是剧毒的罂粟-
章小姐恨上了虞棠,也恨上了楚御。
她想,她不好过,就也不能让别人好过。
章小姐攀不上楚御,那就攀上楚御的敌人。一直在与楚御作对的势力中,最强的便是占领西北的沈三爷,沈念。
章小姐自个儿是与沈念这样的大人物搭不上话的,但虞棠可以。
虞棠是楚御的软肋,光是这点,沈三爷就一定会见她。
章小姐托了许多门路,总算与沈三爷牵上线。沈念对那什么章家小姐一点兴趣也没有,可对方说她抓到一名戏子,是楚御的心头肉。身为楚御的死对头,沈念立时就来了兴趣。
最重要的一点,楚御离开前同样将楚家人安排转移。没有人知道楚家人在哪儿,除了虞棠。
楚御那么喜欢他,所有事都会告诉他。除了一些机密,其他都不会瞒着虞棠。
沈念此前一直想控制住楚御的家人却没有找到,不过无妨,他现在找到一个楚御的相好。
沈念为人薄凉狠戾。比起虚无缥缈的爱,他更觉得亲情掌控才稳妥。沈念听说过楚御在南京倾力捧一个戏子,可也只当是楚御养的一个玩意儿。
他可不信楚御那个冷血的男人还会对一个戏子有真情。
章小姐用虞棠换来沈念随意派几个人来保护章家,只这点已叫她感激不尽。
沈念第一次见到虞棠,青年单薄地坐在牢狱里,身体倚着爬满青苔的墙壁。满室的阴暗冷寂中,青年苍白柔弱,美貌惊人。
果真是个绝色。
可惜沈念只爱女人。
“你知道楚家人的下落。”沈念看他。
虞棠缓缓抬眼:“我不知道。”
沈念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皮鞭:“不,你知道。”-
虞棠在狱中被打得半死,各种刑讯逼供都上了一遍,仍是一口咬死了不知道。
哪怕楚家人不喜欢他,那也是楚御的家人。
到最后鞭子都打断了两根,虞棠也没有松口。沈念感到困惑,难不成是章家那个女人在骗他,虞棠当真不知道楚家人的下落?
沈念实在不信一个戏子骨头能硬到这种地步,被打成这样也不愿透露。
沈念丢下虞棠离开,虞棠又一个人在牢房里待了两天两夜。浑身是伤,水米未进。
第三天沈念又回来了,皮鞋定在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虞棠脚边,告诉他一个消息。
“你想知道你姐姐的下落么?”
虞棠蓦然抬眸,眼底是惊色。
“你说什么?”
他的……姐姐?
虞棠一直以为,他的亲人都死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去找。
“是。你的姐姐。”沈念这两日着人去查虞棠的过往,未曾想查到一些有趣的东西。金陵名妓绿芍竟是虞棠的姐姐,还与楚幕有一腿。
“她是谁?”虞棠气息有些不稳,“她在哪儿?!”
“别急。”沈念笑道,“告诉我楚家人在哪儿,我再告诉你你姐姐是谁。就看你是选楚家人,还是自家人了。”
虞棠沉默良久。
良久后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沈念眸色变得危险。
他有点想杀人了。
沈念沉住气:“可以。就当你是真不知道。你替我办件事。我就告诉你你姐姐的下落。”
“什么?”
“听说楚御很宠你。那对你大概是没有太多防备了?”沈念居高临下地注视伏在地上的青年,“我要你把这毒下在楚御酒里。事成,你会知道你想要的答案。事不成,你姐姐就会死。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很久没有回答。
直到轻声的一个字。
“好。”-
虞棠宁死不肯泄露楚家人的地点。他不是不在乎他姐姐,可他同样无法出卖楚御。
唯有缓兵之计。
虞棠被放了回来。
可楚家人的所在仍是瞒不过沈念。他们不是被虞棠出卖,他们是被章家父女害了。
楚家人藏在金陵小巷的一栋宅子里,有重兵把守。某日楚老太爷有事上街,偶遇章家父亲。两家差点结为亲家,因而有些交情,楚老太爷遂与章父闲谈几句,还将其邀请到家中做客。
未曾想章家接了沈念恩惠,已转到沈念阵营。回头就把消息告诉了沈念。
楚御留下来的几名保护人手根本抵不过沈念的人马,楚家人很快被全部带走。
虞棠听闻时,失手将茶杯打碎了一盏。
梨生担忧道:“棠哥儿,这……”
棠哥儿前几日夜里遍体鳞伤地回来,把他吓了一跳。可怎么问都不说发生了什么。如今又出了楚家人被沈三爷带走一事……
南京是愈发不太平了。
虞棠攥紧了长衫:“章家……”他强忍着这口气,“把杯子收拾了。”-
沈念抓到楚家人的当日,便给楚御发了电报,等他赶回南京,自投罗网。
楚御确实回来,一回来就遇见了章小姐。
章小姐说:“是虞棠出卖了老太爷他们。”
楚家人的所在,楚御确实只告诉过虞棠一人。
楚御不信。
章小姐急道:“早说了戏子无义,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住口。”楚御眉眼冷淡,“我亲自去问他,容不到你来说话。”
章小姐暗自咬牙。
楚御,你心尖上的人,可计划着要杀你呢-
虞棠独自坐在屋中,桌上摆着一壶酒,两盏杯。
他在等楚御回来。
今日的一切,都是沈念为楚御设下的一个局。
硬碰硬沈念奈何不得楚御,那便抓住楚家人逼楚御回来,借虞棠之手能除掉楚御最好,失败了也有后招。眼下这房子周围,可到处都有人盯着。
虞棠不过是一颗棋子。
他必须要楚御死,否则死的就会是他姐姐。
可虞棠从未想过害楚御。
这杯毒酒,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喝了。
他死了,那个冷血无情的沈三爷或许就能放过他的姐姐。
他死了,也就不再会成为楚御的负累。
从前虞棠想着共进退,那便什么都能忍。可在沈府地牢里受尽酷刑的三天三夜,他怕了,他怕他哪日撑不过去,真就对楚御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楚御那么信他,什么都告诉他。
他那么怕疼。
好在那三天他撑过去了。虞棠无比清楚地意识到,比起手里握着枪杆子的,他太弱小。
死了也好-
楚御进屋时,虞棠望着他笑:“你回来了。”
楚御进来时眉眼尚且冷郁,一见虞棠便瞬间柔下神色:“嗯。想没想我?”
虞棠起身,轻轻吻了他。
楚御吻得更深。
他没有怀疑虞棠,他一直相信阿棠的。
虞棠携着楚御坐下,与他说了好些话。楚御一一含笑听了,仿佛忘了原本来的目的。
直到虞棠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递给他:“渴不渴?喝点酒罢。”
楚御信手接过,笑道:“好啊,还是阿棠贴心。”
可递到唇边时,他笑意淡了。
他从一个少爷变成将军,受过的暗害何止数十次,怎么会分辨不出酒水的味道。
“阿棠。”他抬起眼,“这是你想要的吗?”
虞棠微怔,说:“是啊。”
他很确信,他递给楚御的那杯没有毒,他的才是有毒的。
楚御笑了。
然后楚御当着虞棠的面,倒了那杯酒。
落在地上,滋滋冒泡。
虞棠脸色一白。
为什么这杯是有毒的?!
是了,一定是沈念的人暗中替换了。
沈三爷是何许人,怎么会不留一手?他怕是猜到虞棠会搞这出,才命人提前将酒杯的位置换了!
“阿棠,他们说你出卖了我,我觉得他们傻。可如今我只觉得我像个傻子。”楚御容色淡下来,“你让我怎么信?”
我可以不信爷爷与父亲、大哥的消息是你泄露的,因为我不曾亲眼见过。
可毒酒是你亲手端给我。
阿棠,你让我怎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