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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贾没有跟魏北回锦官城。
他那些撕心裂肺,低廉到极度可悲的画面,没让魏北看见。霍贾觉得那晚沈怀离开后,他的前路似乎坍塌了,又似逐渐清晰。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没有家,像一只始终漂泊的浮游生物。
好歹沈怀给了我百千万的,霍贾说,我就暂时不回锦官城了。打算出去看看。
魏北没有问他去哪儿,说句俗气的话,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地方能归家。他们在机场告别,大厅内熙熙攘攘。霍贾走过安检,魏北就看不见他了。
他甚至不知霍贾的机票是买往何处。那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始终停留于舌尖。
春末开始微热,空气像钻过微波炉。魏北在某个下午悄悄去了一次郊区别墅,单独开车到门口,刚好能看见那盛开的玉兰。
整棵树白得如雪降,大朵大朵的玉兰花尽情怒放。树干上已挂完的营养液没来得及取下,魏北不知怎么回事,看得眼睛一热。
他差点就要开车进去,像往常那样。经过花园,进入正门,客厅是什么样,楼梯总共多少阶。魏北记得清清楚楚。他在门口熄火逗留许久,一支烟接一支地抽。车载音乐顺着列表走完,再重复播放。
魏北不怕遇上沈南逸,他知道对方的近期行程,才敢安心在这儿赏花。
沈南逸出差去沪城,参加国内某文学奖项的颁奖典礼。他既作为受邀颁奖嘉宾,也是数个奖项的提名作者。前几日中秦集团的出版社为了造势,在各大平台发放通稿。
文圈最近热闹得很,对于提名作品的争议、给未提名作品鸣不平。读者发布长评为作者辩驳,而作者本人一再提醒所有的批评终究要落到“文本”之上。话里话外,多多少少有些弦外之音。
路人看得津津有味,大胆猜测今年谁能夺得国内文学界的“诺贝尔”。
往年沈南逸也参加,颁奖典礼之后还有座谈会。乌泱泱的会议大厅坐满人,全是近几年的新人作者。好些人翘首以盼,待见沈南逸真人风采。
这男人的出场也没让所有人失望,不断起伏的议论和小声惊呼印证了他的魅力。沈南逸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外在,也从不放心上。业界内传他英俊潇洒,有钱有权。但这人既不爱钱,也不是嗜权。倒是美色要沾那么一点,且爱好独特,专挑十九岁到二十四岁的年轻漂亮男孩。
一场讲座本该是专业交流,或对某些观点的和平讨论。因沈南逸到来而变了些味道,八卦多过交流。有一位年轻男作家站起来问:请问沈老师,频繁更换情人对写作灵感有帮助吗。
话题尖锐,场内哗然一片。有人说他喧宾夺主,有人说他又勇又敢,有人觉得此人傻X,好好一作品交流会提这种问题。但没人觉得龌龊,甚至有人暗笑嘲讽,等着瞧沈南逸如何收场。
沈南逸看着这位男作家,二十五岁出头,一张脸白净清秀,属魏北那一挂。但要真和家里这位比起来,男作家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会场时而静悄悄,时而低频噪音嗡嗡响动。
沈南逸说:不是我有才华灵感,是大多数过于平庸罢了。
这回才真真炸了。当天座谈会没结束,网上已流传无数个版本。讲沈南逸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讲他有意使得新人难堪,丝毫没有度量。也讲沈南逸敷衍行事,出名后各种耍大牌。
后来网上出了一篇言辞犀利的文章,指桑骂槐地针对沈南逸,大意是“当红作者飘飘然,敢与世界文豪比肩”。
完全断章取义,是何居心昭然若揭。
当初沈南逸压根不管什么外界评论。他说了就说了,倒不是瞧不起谁,纯粹不喜被过多关注作品以外的八卦。
养情人与写作,私生活与作品,于他来说完全两码事。
更何况沈南逸不仅写作,财源滚进之后开始投资各项产业,很快上了青年富豪榜。产业里涉赌、涉黄又涉黑,不过沈南逸是什么背景,与他接触的人都看在眼里。
直到如今赚得盆钵盈满,也没见哪个部门说要查他。
后来沈南逸收手不干,是因为魏北。
当年那个荒诞又充满血腥的黎明,不仅魏北记得,沈南逸也记得。
那句“不就是守一辈子”的诳语,魏北记得,沈南逸也记得。
魏北的记忆重点更倾向这句承诺,却不知他第二天的无心之言,让沈南逸散尽手下违法产业。
那时他俩正躺在书房的地毯上行苟且之事,年轻人翘起的小腿修长笔直,似一截美玉。
他喘得不行,皱着眉听电视里播放新闻。讲的是某集团董事涉黑涉黄,逃税过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会儿终于要去唱铁窗泪了。
魏北搂着沈南逸脖颈,问他有没有干违法的事。沈南逸眼睫深深,汗水顺着鼻尖往下坠。真他妈性感至极。
沈南逸叫他专心点,捣得又快又深。魏北就闹着说慢点,南哥你慢点。真的要死了。
你不要干违法的事,行不行。
魏北那天又累又乏,反复折腾后湿滑得像一条鱼。他摊在地毯上,似摊在砧板上。仍沈南逸这把锋利的刀俎随意切割。
我怕你进去了,我没能力捞你出来。你可别死在里面。
沈南逸听得发笑,沉沉笑声从胸腔透出来。诱得魏北面露红潮,他始终仰视着沈南逸,这男人英俊、高大,又丰富得让人永远琢磨不尽。
他用衬衣盖在魏北身上,自个儿赤条条起身。沈南逸靠着书桌点燃一根烟,他的裸体是那么美,称得上雕塑家的经典之作。
魏北直勾勾地盯着他,沈南逸叼着烟向他走来。男人半蹲下,捏住魏北下巴。他吸一口,再紧紧贴上魏北嘴唇。
浓白的烟雾渡进那湿淋淋的唇缝里,沈南逸就着吻了下去。魏北深吸一口,烟雾夹着对方的雄性荷尔蒙,真是让他昏了头。
沈南逸没说答应他,也没说魏北幼稚荒唐。他亲自散了灰色产业,当年还有人找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沈爷您不能这么做,好多人靠着这个吃饭啊。
该发的钱一分不少,沈南逸叼着烟淡淡道,以后怎么寻饭吃,自便。
时隔多年后,沈南逸仍旧高居青年富豪榜前三。今年他应邀参加颁奖典礼和会后座谈,铁定又是一场不见硝烟与刀光的言语博弈。
魏北靠着车座刷了会儿微博,热搜最后几个全是关于颁奖典礼。他点进去,看见有人讨论沈南逸。不出意料,好几条里面附上魏北大名。
大概“当红作家与半红不火的年轻演员二三事”特别适合下饭,又或许魏北的长相实在符合沈南逸的胃口,于是他俩那点见不得光的龌龊就成了真。
CP粉当然有。
前段时间他在京城酒吧喝醉,沈南逸深夜接人的照片不胫而走。莫名的是,这件事本身对演员来说算得绯闻,影响发展。但李象旭压根没叫人插手,冷淡式的任由照片传播,任由舆论沸沸扬扬,再逐渐归于平淡。
基于魏北本身的话题性,路人也多少对这个事有了印象。提起魏北,必讲沈南逸。最近沈南逸参加颁奖大会,不少人猜测魏北会随行。
说两人蜜里调油,可热乎了。
魏北刷到那些评论,实在是好笑。要真是他们说的那样,正主就不会停在“自家门口”,敢看一眼那棵蓬勃生长的玉兰树,而不敢走进去。
甚至不敢久留。
待久了,他就不想走了。
又抽完一根烟,魏北点火踩下油门。自从身边有谢飞与,他很少再开车。除非万不得已,比如今天。
魏北也有点搞不明白他和沈南逸是什么情况,确切地说,他知道沈南逸叫他回去。辛博欧走了,也不再有其他人。
这个地方完完整整属于他,沈南逸让他回家。
时间一消磨,原本心头的那点怨气早都没了。在京城那晚,他们尽情地要着彼此,深陷在情欲中愉悦无比。他知道自己必定抓得沈南逸满背红迹,那饱满胸肌上缀着他的牙印与吻痕。
欲春快活极了。他们也快活极了。沈南逸在他耳边叫心肝儿。低音炮过于毁人理智,魏北听得浑身酥麻。
清晨醒来,沈南逸已离开。男人给足了空间让他自己消化,显得游刃有余。魏北睡在一室晨光里,他避无可避地承认,他爱沈南逸。
但要就这么回去,又显得太轻易,太没有底气。
魏北头一次爱人,也头一次被人爱,不由得方寸大乱。这场感情里,他是注定要由沈南逸来引导。他只能静静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到那人身边去。
第一次。第二次。魏北深刻记得沈南逸报了这两个数字,那么第三次将会是什么。
他不知道,如今一只鞋已掉下,他等着另一只鞋再次下坠。
忐忑且期待。
电影的档期提前了。由于这次启动新演员——魏北,本身不具备自带票房的能力。而蒋雨的戏份退居第二,成为魏北的陪衬。王克奇的影迷倒是挺多,但也不足达到使演员一夜爆红的程度。
全看观众买不买魏北的账,能否在后期形成“自来水”。
投资方与王克奇等人商议后,决定提前档期,错开暑假高峰。最终定为五月二十日,当代年轻人眼中的“情人节”之一。
三月初搞点映,王克奇带着一班人马出席。魏北站在台上与其他演员互动时,偶然瞥见观众席最后排有一双深情的眼睛。
是沈南逸。魏北觉得脸颊发红,烫得要命。整个活动过程,再也不敢回头去看。
散场后,魏北坐于第一排与观众合影。他收花收到手软,却始终没有等到那束场场不落的玉兰。魏北悄悄回首,发现沈南逸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心底有些空落落。
由于最近绯闻太多,魏北走出影院时遭到记者围堵。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激烈的采访,仿佛有无数个话筒怼在他面前。摄影者将长枪短炮全部对准他的脸,快门不断咔嚓响,闪光灯亮得睁不开眼。
耳边是男女各异的声音,问题却不外乎那么几种——
“请问您和沈南逸先生是什么关系呢。”
“当红作家为何独独关注你,但你却没有回关?难道是有其他什么事端吗?”
“魏先生,请问您对沈南逸先生的看法是什么。据消息称你们是恋人关系,消息属实吗?”
“魏先生!魏先生!请您正面回答一下!”
“请问你们——”
魏北一时舌桥不下,他不晓得该从哪个问题回答,又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可以回答。谢飞与高声喊着让一让!你们让一让!今天不接受采访!
可记者根本不听,好几人踩到魏北,还有人居然抓住魏北手臂,吓得他飞似的抽回来。
前面无路可走,不少路人驻足看热闹。有行人举着手机拍摄,谢飞与无奈透顶,只能徒劳地喊着不要拍!大家不要拍了!
人群外有一名女记者始终想挤进去,她拿着录音笔,却怎么也无法近身。魏北向前走,记者们就跟着往前挤。忽地那名女记者不见了,魏北将好扫视过去。
接着,人群下方传来一声惨叫。魏北瞳孔骤然紧缩,他遽然推开挡在身前的记者。谢飞与不明所以,正要去拉他。
魏北大吼着:“你们让开!你们踩到人了!”
“我说让开!”
“你们挤到她了!”
魏北突然开始推搡记者,这他妈可是一大爆点。快门声咔擦得更加勤快,魏北抛开几个人,猛地倾身下去。他抓住女记者的手,一把将她拉起。
“你没事吧,”这么一会儿,魏北已满头大汗,“有没有被踩到。”
女记者惊魂未定,裤子上全是脚印。她眼睛发红,看样子是快哭了。魏北松开她,再问一次有没有事。女记者赶忙摇头,吓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看样子没什么经验,整个人身体僵硬。
魏北耐心地拍拍她肩膀,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
“请、请问魏先生,您对这、这部电影抱有什么样的期、期待呢。”
女记者刚问出口,同行们骤然笑出声。嘲讽、翻白眼,这什么几把烂问题。一个爆点也没有。
魏北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白牙。他弯着眼,正经且认真地回答她:“王导和各位都为这部电影付出了许多心血,我相信大家都会喜欢。”
“我们首映见。”
女记者弯腰点头说谢谢,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同行们挤出去。话筒与镜头再次怼上来,谢飞与不得不继续高呼今天不接受采访。
他与众人相比,微弱得简直不堪一击。谢飞与气得骂爹骂娘差点报警,甚至已从兜里摸出手机。
而意料之外的事,接连上演。
先是有人推开最外层的人群,摄影者的咒骂刚扬起,大家便转头去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视线尽头站着沈南逸,手里抱着一束玉兰。
助理带了几名影院保安赶来,厉声呵斥记者,用棍子隔了一条道出来。沈南逸无视在场目光,步伐从容。男人气场太强大,震得魏北手心生汗,心脏狂跳。
沈南逸走到魏北跟前,将花束塞进对方怀里。四周喧哗声起,和着暮春的晚风此起彼伏。
沈南逸一言不发,拉住魏北手腕,他牵着他走出拥挤人群。某记者想跟上去,助理笑眯眯道,谁再前进一步试试,明天等着收律师函。
不敢有人上前,只得抓紧时间抢拍两人的背影。
当晚,一张清晰的照片从互联网流传开来——
夜色四合,街道尽头霓虹闪烁,林立大厦气派非凡。广告灯站牌灯,车灯街灯亮如白昼,依然不如照片中的两人吸睛。
沈南逸背影高大伟岸,他紧紧拉着魏北手腕。他走得那样笃定,态度是无比潇洒肆意。年轻人跟在后面,另只手抱着一大束醒目玉兰。花瓣藏在肩头,魏北就半侧脸,直直望向沈南逸。
那眼里,藏着万千盏热火与星光。
直到许多年后,仍有人将这张照片称为:世纪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