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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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北的公益演出为直播,沈南逸的视频公开之时,网上炸翻了天。

不少人高呼这什么爱情故事,“我为你付出,但我不说。等流言沸反盈天时,由我来公开所有的事情”。

这招挺险,却恰好踩在大众心理的点上。

当代年轻人,多数都在为别人的爱情流眼泪。有些事细想下来逻辑压根说不通,如果魏北也是现在才知晓,那之前早就该发声明辟谣了。

但当爆点降临时,路人和粉丝不太可能一直保持理智与冷静。李象旭让营销公司连发几篇“内幕”,说什么沈南逸是怕给魏北带去困扰,只能默默付出。就算爱了,也爱得沉默,缄口不言。

文字写得声情并茂,一桩桩一件件跟亲眼见过似的。发表当晚,李少看着公众号与微博阅读量不断攀升,不到凌晨三点,已攻破十万加。

带明显导向的评论,使风气一边倒。有人讲这两人真是又勇又敢,也有人说如今同性取向的艺人路不好走,希望魏北不会受到影响。

近几年撑同志的呼声愈来愈高,大众视线很巧妙地被“偷梁换柱”。于是谈论带资的人少了,大批新关注者一个劲儿评论,让魏北要爱得勇敢,别怕,他们永远支持他。

要不是现在无法联系沈南逸,李象旭真想直接带团队今晚去开趴体。香槟洋酒蹦野迪,不醉不归不疯不算。这个翻转实在太精彩,弄得曾经抓着带资不放的黑子哑口无言。

人家为爱人投资,可算不得“潜规则”。

当初沈南逸给李象旭讲解这个营销思路时,李少曾反对过。

原因是如果没有恰好的时机公开,很容易让魏北腹背受敌。一方面讲他傍金主,另一方面讲他带资挤掉别人的位置。

好在魏北有演技,《庙堂锋》这部电影至今热度未减,有说服性。

沈南逸则表示,“带资”一事始终是个梗。一天不解决,后患无穷。与其最后让别人揪出来,扔给大众嘲讽一番。不如自己这边大大方方承认了,处于主动位置,总好过遮掩。

再说,魏北的性向成迷。虽然沈南逸的那点龌龊早就不是秘密,但魏北作为新人,他究竟有没有对象、喜欢男女,其实很有讨论的话题性。虽然让舆论来“理解、同情”魏北,归根到底这营销方式上不得台面,却是目前来说最有利的选择。

以后也能减少不必要的绯闻,一举多得。

商人只讲利益,道德这玩意得看在什么场合。

李象旭让团队评估风险后,结论是还真得这么干。所以真相很简单,除开第一次沈南逸剧组探班,进而怀疑带资进组的爆料是别人干的,此后没有哪一次话题与沈南逸的掌控无关。

什么时候该树立正面形象,什么时候加入黑料调动吃瓜群众的胃口,再什么时候解决“悬刀”。一步一步,从舆论刚起、进而造势、再创造高潮、最后公布答案。时机卡得很好,营销公司无缝跟进,自然可以完美公关。

现在看来效果属意料之中,确实是一次很成功的营销操作。

之前李少问沈南逸,这个案例的不可复制在哪里。

沈南逸说,不可复制就在于我敢把自己搭进去。无论结果好坏。

若非李象旭是个钢铁直男,简直想与魏北一较高下,来个横刀夺爱。他总算明白,为何这些年有那么多不怕死的莺莺燕燕往沈爷身上扑。

但李少始终有一点不确定,他问:“沈爷,您看。其实您公开之后还是有漏洞,比如魏北是怎么跟您在一起的,这一点可以抓着黑吧,还不就是金丝雀和金主的爱情故事。其次,为什么魏北的经纪公司迟迟不对带资表态,非得等到由你来公开。”

“让你们先否认,我再公开。这不叫制造高潮,叫打脸。”

沈南逸睨他一眼,嗤笑。

“关于到底是什么爱情故事,这个始终是由别人说的。不会人云亦云,脑子始终保持理智和冷静的人,才是‘路人’。”

李象旭懵:“那这样,还不是有人黑魏北。”

“你三岁?”沈南逸啧一声,“他需要所有人都喜欢他么。”

不可能所有人都会喜欢魏北。

现实就是这样,任谁做得再好,都有不赞同的声音。区别只在于声音的大小,他们需要去掌控的也仅此而已。

大部分人喜欢或保持中立,留一些反对意见,是面镜子,时刻警醒。

何乐不为。

李少作为不善攻心,又刚接手娱乐产业的“新人”,只得对此呱唧鼓掌。不管过程如何,至少这结果大致称心遂意,那就妥了。

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觉得不妥的是沈家人,沈父气得一再强调沈南逸早与本家断了联系,眼不见心不烦,不晓得跑哪个岛上散心去了。

临走前还大骂孽子,批得沈南逸一文不值。

这次沈南逸再度约谈,没有与外界联系。沈怀代表沈家的立场,进行三不原则——不谈论,不关心,不捞人。

沈怀这么做,无非知道想捞沈南逸、会援助他的人士不少。最能搬上桌面讲的,就是沈南逸的师父——周柯。

老人家豪气与犀利不减当年,德高望重且曾施恩不少人。由他带头,发表了一篇名为《讲话与沉默》的文章。行文简洁,句句有力。剥皮剔骨,字字见血。

一说如今社会现状,“假大空”与“伟光正”才算创作三观正确,实在荒谬;二讲创作自由受限,高压红线存在的实情;三批认真提出问题,揭露不合理的声音遭到打压。只能用约谈或删除文等方式解决争议,太武断;四骂如果这社会容不得多元存在,创作激情与灵感终会走入刻板化的死胡同。

明眼人都看得出,周柯在声援沈南逸,以舆论的力量施压。文中部分观点存在“个人化情绪严重”的问题,同行说周老护徒心切,可以理解。

但这个“势头”是否应闹大、闹凶,各界存在不同的看法。

保守派认为应该迂回前进,先低调、妥协,再寻求道路。激进派认定跪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不让呼声涨上去,他们永远也不会害怕民众。中立派则表示,你们吵归吵,吵下去也不能解决问题。这些问题长久存在,怎么处理视情况而定。

搞笑的是,往往保守派与激进派大多瞧不上中立者,认为他们皆为犬儒,就他妈是来和稀泥的。闹着玩儿。

近段时间,各路风声大如雷雨。沈南逸被约谈一事,大约和进局子画上等号。

谁也联系不上,谁也不清楚情况如何。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似一群待宰的鹅。

魏北是最担心忐忑的那一个,也是最能稳住的人。他不信沈南逸没有后路,那不是这老东西的行事风格。

自视频公开后,因话题和热度上涨,不少广告公司邀请魏北代言。眼看前路一片大好之势,李象旭却告诉团队:减少魏北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

谢飞与头一个不解,并不支持。

“李总,很明显的上升期。为什么您要减少他的活动和行程。”

李象旭说:“以退为进,才是高招。留给群众足够的想象空间和消化时间,等魏北再度出现时,一切都平静了。”

这招以退为进,亦是沈南逸的主意。

当一个人的话题度在某个时段高频出现,很容易引起他人反感。适当地降温、冷却、淡出,能积攒良好的路人缘不说,也为再次“复出”铺好了路。

并且,最好是带着作品再次出现于公众视野。

魏北的退路,就是去洪赋那里学习。王克奇找上魏北时,洪赋也在。洪老师与去年的模样相去不大,依然精神抖擞,只是头发白了许多。

这一年来,他持续关注魏北,常与王克奇打听魏北的近况。后来的新闻,洪赋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但你不能本末倒置,唱歌也好,拍广告也好。这都是你喜欢做的事,”洪赋说,“可你不要忘了,自己当初最想要的是什么。”

“名啊利啊,如流水哗哗涌来的时候,很多人都容易昏了头。你适合演戏,老天爷赏你这碗饭吃,别辜负咯。”

“小伙子,能不能在这时候沉静下来,看个人造化。愿不愿意来我那儿上课旁听,也全由自己决定。”

王克奇说:“魏北,你好好考虑。收你做学生这个事,其实去年那次聚会的结束时,洪老师就跟我说了。”

“一直压着没跟你讲,我们都在等时机。”

魏北去了,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说正式走上大荧幕是他毕生的理想,那么进入大学好好上一次课,是他多年不得偿的夙愿。

他必须去,形势亦在推着他,往这条路上走去。

很快,魏北淡出公众视野。他似随着沈南逸的消失,也一并消失了。他原以为会在校园碰上辛博欧,结果洪赋说这孩子前几月出国,可能过几年才回来。

等魏北真正坐进课堂,正儿八经上一次表演课时,他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不足。他像永远也吃不饱的狗,开始大规模恶补专业知识。

生活回归平静,热度一点点退却。大众都是“失忆”的,当一个魏北离开,一个沈南逸消失,压根不足为奇。

毕竟立刻会有新话题、新人物、新爆点出现,王克奇形容网上冲浪的人,多数像被投喂的宠物。逗猫棒悬在空中,往西挥舞,人流便轰隆隆地朝那头奔去。

生活会好吗,不清楚。创作的环境会不会更自由、更开放,不好说。

沈南逸失联至今,纵使外面闹得血雨腥风,某些存在的制度依然如铁。

周柯做了一辈子以笔为剑的激进派,到头来还是要承认,头上的东西是口倒扣的锅。想要一己之力去扳正它,不过是笑谈罢了。

这次约谈,持续了很长时间。往往结束之时,代表“双方意见达成一致”。

沈南逸会如何做,魏北不清楚。但他始终相信这个男人,有着自己的不可退让与理智。

在沈南逸出来之前,魏北要做的不过是冷静等待。沈南逸离开时,把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只是没有提到搬回郊区一事。

某天魏北下课,拿了钥匙去别墅打理花园,一个人在蓬勃旺盛的玉兰树下待了很久很久。

没有一天不想念。

魏北不得不承认,他思念沈南逸在身边的日子。

他们曾争锋相对,也曾灵肉交融;曾由爱生怨,也曾陷于矛盾。有过痛苦,也没落下甜蜜。那些苦楚的、挣扎的日子,仍旧能从里面扒出些许温情。

走了这些年再回头时,已一路纠缠,爱意刻骨。沈南逸带给他的撼动与引导,从来都是不可磨灭的。

少年和引路人的关系,总那么叫人着迷。魏北当然知道自己的不成熟,他也清楚沈南逸必然存在的缺陷。但他对沈南逸的感激与爱恋,日复一日加深加重,不必让他人明白其原因。

沈南逸在魏北对这个世界产生畏惧时,给了他最及时的支撑。

这就足够让人沉沦了。

今夏的风很好,玉兰树枝叶茂盛,野蛮且无礼地自由生长。

魏北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沈南逸书房紧闭的窗。他多希望这时,男人就坐在这扇窗户后面。他以笔创造着或美好、或糟糕的世界。让那些文字代替言语,无声即是振聋发聩。

树叶唰唰响。耳机里的歌曲又轮完列表。

魏北希望这个世界有时能沉默片刻,不要总那么喧嚣。即使,现在仲夏刚好。

沉默一会儿,让万物静悄悄。

作者有话要说:注:

以防大家都忘了,这里提示一下:洪赋想收魏北做学生,在三十一章,正文第三段,有伏笔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