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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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骞断然没想到苏麟这样凶他。

整个人一愣。

行道灯绿了都没发觉。直到排在他后面的车子此起彼伏地鸣笛示意,他才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踩下油门,忍不住悄悄地勾起唇角:

面对他的时候,苏麟总是过分礼貌,哪怕两个人已经有了亲密的身体接触,也依旧下意识地保持着那种像是透明玻璃墙一般若有若无、时常可以感知却无法看清的距离——也许是为了不介入他身后的圈子,也许是为了留出随时可以转身的余地,又或两者兼而有之……

这多少让厉骞有些惶惶。

然而,当苏麟一把将厉煦揽进怀里,竖起眉毛呵斥他的时候,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仿佛瞬间被击穿,连带这些年蹉跎的时间,仿佛也一并回到他们之间,就像是他从来没有让苏麟那么伤心那么失望,他们也从来没有分开,他们就只是世间的一对寻常爱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过着世俗而平凡的小日子……

厉煦麦芽糖一般又甜又黏的撒娇在这种“完整家庭”的假象表面,染上鲜活的艳丽的色彩。

这孩子……

厉骞从来只知道他懂事早熟,识大体、知进退,不知道他还能是这样缠人的鬼灵精。

苏麟原本就对小孩子没有什么办法,此刻更是节节败退,面对厉煦那张甜甜的苹果脸,只恨不能把全世界都给他。

车子开过两个路口,苏麟已经接二连三的签订了七八条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从亲手做晚餐,到一起洗澡,到晚上陪睡还要讲睡前故事……厉骞想都不敢想的要求,厉煦人都敢往外提。

厉骞有一搭没一搭地插嘴,故意摆出“严父”的形象,享受苏麟回护厉煦时带着点娇嗔地挑剔他的教育方式,唇角边的弧度越发弯得像天边挂着的那一钩弦月,心想难怪幼儿园的老师都说厉煦孩子王,班级里的同学们都喜欢他,果然和自己这样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孤独地在严厉苛刻的家庭教师教导下长大的家伙不一样。

堪称“进度障碍粉碎机”、“家庭重组加速器”。

青出于蓝胜于蓝。

了不起。

亲爹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此时车已经开进了他们居住的街区,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半山腰上鲜艳的分红屋顶。

厉骞迎着那屋顶加速,只觉得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不是中好,而是大好——心脏仿佛变成一朵晴时的云,暖洋洋,轻飘飘,随时就要乘着傍晚的夜风飞上天去……

座椅背后忽然被踢了两下。

厉骞还以为是厉煦黏着苏麟闹,不小心碰到,没在意。

可立刻跟着又是两下,还颇有节奏感,而且受力面积不小——应该不是厉煦,那是……他抬起头来,看面前的后视镜,果然,苏麟正在镜子中和他对视。

怎么了?——厉骞用口型问。

苏麟把厉煦抱到自己的腿上,保证厉煦看不到,才用口型回了厉骞一句。什么?——苏麟的口型太复杂,厉骞没明白。

苏麟脸红了。

咬着牙做了个自暴自弃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领子,又隔着拉高的领子指刚刚被厉骞咬出印子的地方,夸张地做了两个口型——客厅,厨房。

厉骞这才想起,他们刚刚急着出门,客厅厨房闹腾得一塌糊涂都还没有收拾,这幢房子又不是惯常的居所,该有的仆役一律没有,只有管家每隔两三天带几名信得过的女仆来打扫一趟,所以……根本不用幻想会有人帮他们打扫战场……

如果只是他们两个成年人便罢,但现在带着厉煦……

厉骞迅速明白了苏麟窘迫的原因。

车停进车库里,丢下一句“我先去开门,煦煦你乖一点,跟着你爹地”,就急匆匆的跳下车去。

然而厉骞是正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收拾整理之类的事情,从来都是在家靠女仆,出外靠秘书,没有亲自动过手,第一次上岗,就要面对这一地狼藉的高难度场面,真和一只无头苍蝇似的束手无策。

然而时间紧迫。

苏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带着厉煦进来。

连留给他犹豫和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厉骞只能咬咬牙,把随处可见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飞快地卷成布团,就近随便找柜子塞进去。

先处理最容易暴露的客厅。

然后是走廊和最不堪入目的厨房。

打扫到厨房的时候,厉骞还犹豫了一下——厨房的柜子里,存放的都是苏麟当年收藏的各式各样的餐具,虽然再塞一两件衣服的空余并不是没有,但是……若像客厅、走廊柜子里那些书籍和杂物变也算了,把脏乱的衣物和餐具放在一起会不会觉得……

然而这时候,门口已经响起了苏麟和厉煦的嬉笑声。

厉骞来不及细想,只能尽快一股脑地把手上攥着的衣物全都塞进去。

刚刚藏好最后一件,厉煦就从门口跳进来:“老爸?你在厨房干嘛呢?”

厉骞忙站起身:“你不是要你爹地给你做晚饭吗?我先来看看有什么可吃的东西。”这话也并不是全然是敷衍——他交代了人,这个屋子的储藏箱和冰箱里常备着时令的新鲜食材,尽管理智知道大抵是自欺欺人,可还是忍不住在白日里给自己编织这样的梦。

现在,眼前这个画面,大概就叫做“梦想成真”吧。

厉骞听厉煦很给面子地问他有什么,便忙献宝式地拉开冰箱的门,带着点不自知的自得,向苏麟和儿子展现自己的思虑周全:“结果一看呢——什么都有一点,做一餐饭足够了,煦煦想要吃什么?”

苏麟难得见厉骞脸上露出这种孩子气的表情——他五官锐利,脸部轮廓深,家教刻在骨髓里,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就算再俯下身段、故作亲切,也藏不住那种常居在世界顶端的所谓“高贵”的光芒。就连亲热的时候,都难免有时让苏麟觉得不像是人类,反倒像是心血来潮临幸凡人的希腊神袛……

这会儿,陡然在“教养端方”的皮下,露出肉体凡胎的马脚……惊得苏麟眼睛都要瞪出来,盯着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两三秒,忍不住抿着嘴笑出来,上前轻轻把厉骞推开:“您会做吗?——不会啊?我就知道。不会您还问呢?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们父子俩呀,祖传大少爷,个顶个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货色!”苏麟措辞严厉,语气绵软,眼睛里汪着笑意,俯身在厉煦柔软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抬头见厉骞痴痴地望着他,暖黄色的灯光下,五官都比平日格外柔软一些,显出几分稀有可怜兮兮的味道,便也凑过去,在踮起脚尖在厉骞的脸颊上也亲了一口,“不会就别在这里添乱,都出去等吃吧。”

厉骞断然想不到苏麟会当着厉煦亲他——想不到苏麟敢,也想不到苏麟愿意——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狠狠把心烫了一下,顿时魂都被苏麟勾走一半。

只觉得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到脸颊上那不足两平方厘米的一小块皮肤上。

像一只丢了魂的呆头雁一样怔在原地,连要留下来帮忙都忘了说。

反倒是厉煦机灵,蹦着跳着说要给爹地帮忙。

苏麟拗不过他:“帮忙可以,先把围裙穿上,衣服别搞脏了,回头不好洗。”说着转头问厉骞,“围裙放在哪里呢?”一面说,一面拉开柜子要找。

厉骞这才醒悟过来,忙抬手要拦苏麟——已经来不及了。

橱柜门刚打开,刚刚被硬塞进去的那几团脏衣服,就像惊喜盒子那样弹出来,“哗啦”地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