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河图洛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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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韶带着他们,走过了大半个俞源村,来到了接近村尾的地方,指了指前面的一排农舍,说道:“我想带你们见的人,就在那里。”

苏泽循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的藤椅上,口中叼着一管乌黑的烟斗,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子,一边费劲地弯下腰去捣鼓着脚边不知名的罐子。

苏泽疑惑地问:“这位是……?”

“这是我们村目前还健在的年龄最大的老人,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我们小一辈的基本上都已经不清楚他本名叫什么了,只知道老一辈的人都称呼他‘俞伯’,我们也便跟着叫他‘俞伯’。”

俞韶顿了顿,又说:“俞伯是我们村里资历最老的老人,知道的事情很多,别看他年纪大,但记忆力却非常好,很多久远的事情,他只要听过一次,就一定会记在脑子里。几年前我跟着父亲编撰《俞源史志》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内容还是根据俞伯口述记录下来的呢。”

苏泽与身后陈希扬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这俞伯应该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于是他们跟着俞韶向俞伯走去,俞韶先一步在俞伯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喊了声:“俞伯。”

俞伯置若未闻,只是伸长了胳膊去够一个放在最远处的罐子,苏泽眼疾手快,忙态度谦恭地将那罐子递到了他眼前。

俞伯没有立即接过罐子,而是抬起眼皮觑了苏泽一眼。苏泽立即咧开嘴讨好地冲他笑了笑,一脸殷勤的模样。

俞伯不做声地接过了罐子,过了片刻才道:“小伙子,你挡着我面前的太阳了。”

苏泽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俞伯说的是自己挡住了原本太阳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忙往旁侧让了一步,口中笑道:“俞伯,抱歉。”

俞伯又看了他一眼,对他表现出来的谦逊和恭敬似乎颇为受用。

俞韶见俞伯似乎心情不错,于是蹲下身去与他套近乎:“俞伯,又在忙着制药呐?”

俞伯只顾着手上的活,没搭理他。

俞韶似乎被他这般冷待惯了,丝毫不觉得尴尬,转头对苏泽他们夸耀道:“咱们俞伯可厉害了,能制很多种中药,我们村很多人家生了病,不去看医生,首先来找俞伯讨中药喝,保管药到病除。”

苏泽忙附和道:“哇,这么神奇!”

“行了,”俞伯有些受不了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地挥开俞韶,“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来都会给我添麻烦,这一次也痛快说了吧,别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瞎吹捧!”

俞韶讪讪地笑了下,忙给俞伯介绍道:“俞伯,这是苏泽,考古学家苏阅的孙子。苏阅教授您听说过不?之前我跟着我爸编撰《俞源史志》的时候,我还特地跑去苏教授家里取经来着,就那时候认识的苏泽。”

俞伯这才拿正眼瞧了瞧苏泽,嘴里含糊地咕哝着:“原来是苏阅那老小子的孙子啊,看着倒有几分相像。”

苏泽听见他说“苏阅那老小子”的时候,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也是,俞伯已经有一百多岁高龄了,而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也不过七十岁出头,在这位俞伯眼里,可不就是个老小子么。

随即他又想到了陈希扬,怎么说也肯定比眼前这位俞伯还要高龄吧,但是陈希扬不管从生理上还是从心理上都丝毫看不出老年人的特质。

想当年刚认识陈希扬那会,这老家伙居然还厚颜无耻地扯着他的脸皮逼他喊“哥哥”,相比之下,这位俞伯倚老卖老地说一句“苏阅那老小子”,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在苏泽开小差的档儿,俞韶已将此番来意简略解释了一下,问道:“俞伯,在您的印象中,这水塘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没有?”

俞伯抽着烟袋沉思了半晌,朝他们招了招手,说道:“你们跟我进来。”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俞伯在搞什么玄乎,但又不好多问,只得乖乖跟他进去。

农舍外表虽然看上去低矮简陋,但屋里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主要是因为俞伯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堆放,所以看上去十分宽敞明亮。

苏泽因为受到了爷爷苏阅的影响,从小就跟古籍打交道,所以一眼就看见屋子角落里摆放的一个木制书架上放着几本年代久远的古书。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书架前,一脸兴奋地打量那几本书,却因为屋主人在场而不敢妄动。

通常爱书的人,都对自己珍藏的书籍十分珍视,尤其是这些因为年代久远而纸张变得十分脆薄的古书,一不小心就会弄破,这样的损失是不论多少金钱都换不回来的,苏泽深谙这其中的道理,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看,不敢贸然翻阅。

“你小子倒是眼尖。”俞伯并未露出不快,慢悠悠地踱到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线装书,一边小心翼翼地翻开,一边说道:“这是我太爷爷留给我的宝贵遗产,据说是先祖俞涞手札的誊抄本,当然,也不算是第一代誊抄本了,至于是第几代,我太爷爷也记不清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前几代誊抄本都差不多遗失了,只有这一本完好无缺地保留至今。”

俞韶一听“俞涞”的名字,立即两眼放光:“这真的是俞涞手札的誊抄本吗?俞伯您竟然藏着这样宝贵的历史资料,怎么都没听您提过?”

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当初他和他父亲编撰《俞源史志》的时候,求了俞伯很久,他才肯将一些祖先轶事讲述给他们听,却不知他竟然还私自珍藏着俞涞手札的誊抄本。

俞伯似乎看穿了俞韶的心事,瞥了他一眼,道:“这是我们家的祖传之物,你以为我会随便拿出来么,万一被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小毛头弄坏了、弄丢了,我可找谁赔去?”

俞韶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出言顶撞。

倒是苏泽很快把话题拉了回来,迫不及待地问:“俞伯,您拿出俞涞手札的誊抄本,是不是说明俞涞在手札中提到过和那水塘有关的事情?”

俞伯并未回答他,只是翻至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几列文字,说道:“这里提到,南宋时期,杭州人氏俞义护送父亲的灵柩从松阳返回杭州,途径此地投宿,半夜起来时,发现放置在溪边的灵柩周围浮光缭绕,他认为这是父亲显灵,便直接将父亲葬在了此处,同时举家搬迁到此地定居,成为了我们余源村最早的祖先。”

俞韶听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在《俞源史志》里也看到过,但是这跟我们问的水塘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俞伯并未理睬他的问题,继续往后翻,然后又指着其中一页说道:“这里讲述的是俞涞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在元朝至正九年,也就是公元1349年,余源村开始旱涝不断,同时瘟疫也伴随着爆发了出来,村民病死无数,俞涞作为余源村第五任家主,四处求医无门。

“有人猜测是余源村的村民冒犯了神灵,所以受到了神灵的责罚;但也有人猜测,是有恶鬼作祟,以吸食死去村民的灵魂为生。为此,他们多次请和尚、道士前来做法,希望能安抚神灵、驱除恶鬼,但都不见成效。

“就在他们感到心灰意冷之际,俞涞的至交好友刘伯温途经此地,看到村里的惨况,当即向俞涞问明了情况,然后他又四处勘察了一番,最后来到其中一口水塘边,静立良久。那天晚上,他和俞涞在书房中密谈了一夜,然后写下‘河图洛书’四个字,翩然离去。”

骆柒和莫传延对视了一眼,他们想起苏泽借来的那台很先进的仪器,取的就是“河图洛书”这个名字,当下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俞韶问道:“河图洛书是什么意思?”

俞伯却不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苏泽:“你爷爷是玩考古的,你既是他孙子,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含义吧?”

苏泽点了点头,答道:“古有‘河出图、洛出书’的说法。传说伏羲时期,黄河里出了一匹神马,背上画着图,伏羲就照着这幅图,画出了八卦;又说夏禹治水时,洛水里出了个神龟,背上刻有文字,大禹就照此写出了《洪范?九筹》。到了后来,河图洛书被视为阴阳五行术数之源,太极、八卦、周易、六甲、九星、风水等皆可溯源至此。”

俞伯捻须颔首道:“不错,当年俞涞对着刘伯温留下的四个字潜心琢磨了一宿,突然醍醐灌顶,立即命人将村口的直溪改为曲溪,设计成太极图的形状,然后又按照二十八星宿的布局建造房子,按照北斗七星阵的布局挖凿水塘,渐渐形成了现在的余源村格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余源村得以摆脱瘟疫厄运、繁衍至今,竟是托了这“河图洛书”的福。

陈希扬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问道:“老先生,俞涞手札中可曾提到,刘伯温与他的那一夜密谈,究竟谈了些什么?”

俞伯摇头道:“手札中并未细说此事。”

陈希扬锁眉沉思道:“我猜想,刘伯温若只是单纯建议俞涞改造村子布局,又何必故作神秘地与他关门密谈。而且根据手札所述,刘伯温在密谈之后才留下‘河图洛书’四个字,而俞涞是在刘伯温离去之后才自己悟出其中的含义,可见他们之前密谈的内容,根本与‘河图洛书’毫不相干。那么他们谈的又是什么呢?”

苏泽想了想,猜测道:“手札中说,刘伯温在村里四处勘察了一番之后,来到其中一口水塘边,静立良久可见问题出在水塘上。我猜测,刘伯温和俞涞密谈的内容,肯定跟这水塘有关。”

俞韶听了这番分析,着急问道:“俞伯,您仔细看看,手札中真的没有任何关于密谈内容的记录?”

俞伯沉默了片刻,道:“这本誊抄本上的确没有关于密谈内容的记录。不过誊抄本的最后有附注,说明原手札有缺页,似乎是手札装订之后,又被撕去了几页。至于撕去的内容,后人却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