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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珂一下子呆住了,他猛地抬起头:“你、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韩江阙转过身,他看着文珂,眼睛竟然有点红了:“高三时,学校正式通报说你在考场写小纸条作弊,大家也就都信了,可我不信。我不管别人说什么,但是你不可能——文珂,你不可能、也用不着作弊。”
“那时候预考,AB班和O班穿插着在礼堂排好的座位,卓远就坐在你后面。”
韩江阙咬紧牙,继续道:“我后来去查过,卓远那一个月所有小考的成绩都下滑,只有最后这次预考考得最好。文珂,预考成绩是拿来申请国外大学的,那不一直是卓远的想法吗?——作弊的是卓远。”
韩江阙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凝视着文珂,又问了一遍:“是卓远要抄你的答案,对不对?”
文珂被子底下的手抖得厉害。
那时候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了,作弊风波那几天,他像是一个哑巴,没有给自己辩驳过任何一句话。
他记得他最后一次去班级收拾东西,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是怪异的、避之不及的。
他如芒在背,逃一样离开了学校。
从此之后,文珂再也没回去过,不仅是没有回过学校,也没有再回过那座北方小城。
换了号码、几乎断了跟所有高中同学的联系,然后很快地与卓远订婚,跟着卓家搬到了B市。
就是这样,他与高中时候的文珂做了彻底的切割。
所以他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韩江阙是相信他的。
韩江阙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相信他的人。
“我……”文珂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着镇定,他没有看韩江阙,只是淡淡地说:“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像是对韩江阙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可我在意。”韩江阙说,他从一旁拿起衬衫草草地穿上。
文珂忍不住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韩江阙的脸孔。
他离韩江阙很近,近到能清晰得看到韩江阙眉眼间那道短短的狰狞疤痕。
是他用椅子砸出来的伤口,应该砸得很深吧,能看出来当时应该缝了好几针。
那时候的他们都太小了,应对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靠的都是本能,但本能有时候太无力,本能解决不了问题。
文珂看着看着,想到以前韩江阙梗着脖子对他说“我就只会打架”时的模样,觉得很伤心。
十六岁的韩江阙想要帮他,只能想到打卓远一顿这样的办法。
他不想让卓远被打,更不想让韩江阙惹上麻烦,于是他举起椅子,给这张他魂牵梦萦的面容上打下了一个永远的丑陋烙印。
他一味地想要遗忘,可韩江阙却还记得。
十年了,当年他作弊风波的伤疤不仅留在韩江阙的脸上,也留在韩江阙的心里。
“就算是作弊,也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事。我打卓远,是因为我要他承认——是他抄了你的卷子,是他逼你答应帮忙作弊的。只要他说了,你就不一定会被开除了。”
韩江阙看着文珂,他眼神里有伤心、也有愤怒,执拗地道:“只要你不被开除,就还有机会,你还可以参加高考,还可以上你想上的大学。文珂,你为什么不肯为自己争取?”
“韩江阙……你不要说了。”
文珂说到这儿,几乎感觉自己已经要虚脱了,他捂住脸,想要掩盖住情绪,可是却感觉到掌心马上就一片湿润,他哽咽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说了。我本来就作弊了,不管是为了谁,我都作弊了——我不该上大学,我应该被开除的,求求你,别再提了,对不起……”
他还是在韩江阙面前崩溃了,实际上,十年前作弊被开除,是远胜于如今离婚的巨大打击。
无论他多么想扮演一个成熟的、云淡风轻的大人,他还是无法面对。
韩江阙红着眼睛,忽然伸出手把文珂紧紧地抱在怀里。
文珂想要挣扎,可是成年Alpha的臂膀坚实得像一座城墙,他根本无法逃脱。
“文珂,你总是在对别人说对不起。”
韩江阙把脸埋在文珂的肩膀,哑声说:“可是你最对不起的是自己。”
……
韩江阙是对的,每个字都是对的。
记忆,像噩梦一样一环连着一环,文珂太久没去想了。
那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保守了这个秘密十年,既是为了卓远,也是为了自己。
那是他最深的梦魇,最疼的伤口。
卓远第一次标记他之后,或许是少年人初尝禁果,几乎无时不刻都在想着那件事,对他的索求浓烈到几乎难以消受。
那段人生是灰色的基调,文珂记得自己时常疲惫地在妈妈的病房里做卷子做到睡着,然后被偷偷摸进来的卓远牵着手带走,他们会回到文珂那个冷清的、破旧的小房子里不断做爱。
这样的疯狂,连文珂都会为自己的成绩感到担忧,更何况是卓远本来就不算实力最强的尖子生。
预考前,卓远害怕极了,或许是因为排座位的方式让卓远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抱着文珂不断地说他一直想要去国外读书,预考的成绩不影响高考,但是却要用来申请国外的高校,还说如果这次考不好,会被他妈妈打死的。
这样反复地纠缠和求恳,最终让文珂昏了头。
他从小到大都是个诚实的学生,无论他多么在意韩江阙,也不曾为韩江阙做过小抄;而韩江阙哪怕考全年级倒数第一,被每个老师挨个训斥一遍,也没像卓远一样对文珂提过这种要求。
如果不是遇到了卓远,文珂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因为作弊而被开除。
文珂是个很笨拙的作弊者,而卓远是个很贪婪的抄袭者;
传了一张小抄还不够,卓远从后面踢了几次文珂的椅子角,又要了好几次答案。
传到第四张小抄的时候,文珂终于被当场捉住——
他捏着还没递出去的小纸团,被脸色铁青的老师地扭送出了考场。
之后的那段记忆,像是一段被拙劣的导演随意剪辑在一起的驳杂镜头。
他记得自己的掌心是汗、背心也都是汗,头顶上是因为灯泡坏掉而不断闪烁着的昏黄灯光。
他像犯人一样,瑟缩着蹲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被自己的班主任惊诧又恨铁不成钢地数落。
他们刚开始都在问他在给谁写小抄,谁也不相信文珂会是那个作弊的人,但是他始终都没开口。
直到如今,也很难理解那时候的自己。
后来老师们放他回家,让他再好好想想。
卓远把他带回了卓家,他整晚都哆嗦着缩在卓远怀里,脑中好像在盘旋着很多想法,却又好像一片空白。
他真的吓坏了。
而卓远反复地吻着他的耳朵,一声声地说着“小珂对不起”,他安慰着文珂,说“只是预考作弊,不是高考,不会有太大影响的,顶多记个大过。”
那晚文珂哭了,卓远也忍不住流了泪,他不断地哀求文珂不要把自己供出来,说:如果这件事被发现了,他就完了,他如果完了,家里会不要他,那样就帮不了小珂了,也帮不了小珂的妈妈了。
文珂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他还没想好究竟要何去何从,可是两天之内,学校的处分就雷厉风行地下来了——
他被开除了。
在那个时间被开除,已经彻底告别了参加高考的可能性。
没有人再问他是不是有人找他作弊,似乎一夜之间这件事变得不再重要。
之前相信他的老师都不再过问,而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厉处分。
那之后的日子,他几乎像是死掉了。
在别人积极准备高考的时期,他整夜整夜地躺在床上发呆,看着脏兮兮的窗外从黑夜转为天亮,从晨光到暮色。
不止一次地想到过要去死,最终没有做到,大概是因为懦弱吧。
卓远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卓家大概知道整件事的底细,很快就把文珂和文珂重病的妈妈都转移到了B市,说是让他放松心情。
几个月后,卓远靠着出色的预考成绩被梦寐以求的海外高校提前录取。
整个卓家都一片喜色,举家庆祝的那天晚上,卓远给文珂戴上了订婚戒指,他说:小珂,我会爱你一辈子。
再三个月后,文珂的妈妈癌症再次复发,也去世了。
十八岁那年的一切,就此尘埃落地。
……
悔恨是什么样感觉呢?
文珂太清楚了。
十年中,一想到作弊被开除的事,痛苦就使他无法入眠,他只能马上封闭那段记忆,靠着幻想——
幻想拿着刀,一次一次地割开自己的手腕,割得鲜血淋漓,才能渐渐将心境平缓下去。
是惩罚吧,靠着在想象空间里杀死自己的惩罚,来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这就是悔恨。
没有被开除,他的人生是打开的,是无数个路口摆在面前,是前途无限。
但被开除了,那些令人激动的可能性从此关闭,未来从此在他面前闭合了。
在人生的道路上,一个人始终都要面临很多很多的选择。
有些选择在当下或许会觉得很微小,可是实际上多年之后回顾,却可能发觉当时平平无奇的一天,就是最终改变人生的转折点。
就像那一天,文珂忐忑地踏进考场,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脑后,像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