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客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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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寻脑海中回放刚刚石子悄无声息入水的画面,深刻怀疑自己下水后会直接沉尸湖中。

苏止见他一动不动:“有什么问题?”

沈非刚准备加入话题说是有人天生胆小,就见林寻侧过脸,一脸深情道:“欲jup,ijup。”

沈非:……太t‘感人’了。

林寻和苏止对望,沈非最先看不下去,二话不说跳了进去,有了打头阵的,林寻很快也跟着下水。

越往深处游,身上的压力反而减轻,甚至连呼吸都开始顺畅。

沈非游得最为欢畅,嘴一张一合,咕噜咕噜的泡泡就没停下。

林寻游过去一听,掉头走人。

苏止用眼神询问他……怎么游回来了?

湖的最深处别有洞天。

有花香,有鸟鸣,连渗着香甜味的空气都存在,声波开始在空气中传播。

此刻沈非的歌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像一棵海草海草,随波飘摇~”

苏止在意识世界听过林寻的歌声,与之相比,任何一个三流歌手都能被称为天使吻过的声音。

沈非的境界显然还在林寻之上。

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听到自己的声音后嫌弃地主动闭嘴。

没过多久,飘了一圈回来又按耐不住道:“不是说是湖,有水的地方我就看到一处小水潭。?”

林寻:“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龙来了。”

林寻还在滔滔不绝地背诵,不满被打断:“别开这种没水平的玩笑。”

沈非:“不信抬头看。”

林寻没有抬头,移步苏止身侧,才看过去。

和传统意义上书中描述的龙不同,没有翅膀,爪子长得有点畸形。

林寻看着只是一只长残,基因变异的蛇而已。

似龙非龙的生物方法洞察了他想法,浑浊的眼球一转,游上岸来用力一跺,山川都震了震。

林寻默默收回刚才的想法。

“雪妖果真信守诺言,给我送来可口的粮食。”

林寻望着苏止:“听他的意思是想吃了我。”

“一会儿给你炖蛇羹吃。”

方才口吐而言的‘龙’听到这句话又剁了两下爪,却没发动攻势。

林寻关注它头上的角,“蛟龙?”

“比那还低一级,顶多就算个看门人。”

‘龙’不服气,想要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水潭表面忽然响起十分沧桑的声音:“你去吧,我来和他们谈。”

‘龙’很听话,上岸钻进山林里,无影无踪。

“上一次有人来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

镜湖说话时,一直纹丝不动的水面泛起波澜:“和妖道打交道太久,能和人交流是个不错的体验。”

林寻对苏止道:“能问他问题么?”

苏止:“反了。”

林寻刚想追问,湖面的涟漪扩散更广,镜湖发出一阵很闷的笑声,就像在胸腔中回荡了一圈。

“没错,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才对。”

沈非也感觉到奇怪,不过和镜湖比起来,他只能算作是小鬼,没什么发言的资格。

苏止盯着湖面缓缓道:“镜湖号称有未知之能,想要问它问题,就要先通过它的考验。”

林寻:“关于什么方面?”

镜湖被他的问题取悦,代替苏止回答他:“每一个来过我这里的人,第一句说的都是如果回答不出来会怎么样,你很与众不同。”

沈非撇嘴,明明是迷之自信才对。

镜湖:“三个问题,都是关于人生。”

林寻一想,似乎是关于哲理方面的问题。

苏止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你还有考虑的机会。”

林寻摆手:“不碍事,我最擅长讲道理了。”

闻言苏止笑了一下,笑声带着些庆幸,又有些遗憾,不再阻拦。

他的态度让林寻有些费解,在来镜湖这件事上,苏止呈现出的是一种自相矛盾的状态,似乎希望自己去,又像是希望他能拒绝。

最终还是没有改变决定,苏止对林寻的选择没有意外,任由事情不明不白地发生下去反而不像是他的作风。

林寻靠近水潭一些:“现在就可以问了。”

“你很迫不及待?”

林寻目光深沉地眺望远方:“时间就要不够了。”

语气中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执拗,流露出的情感仿佛都能影响到周围的一草一木。

沈非看着一只被惊走的蝴蝶,突然想到一句话;越是荒唐的人,故事越多。

苏止轻轻拍了拍林寻的肩膀:“至少也要两个小时才到吃晚饭的时间。”

林寻算了下,三个问题,用不了多久,刚才那种颓废忧郁的气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非扼腕:“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邪!”

“人生分为三个阶段,”林寻说开始后,镜湖没有再给他反应时间:“一般的看法是幼年,成人,垂暮,然而在我这里,它们分别是前世,今生,未来。”

镜湖的水渐渐消失,幻化成一面光滑的镜子,光折射过去,镜面散发出一种庄严感,仿佛圣人站在这里,也要被压弯脊梁。

林寻条件反射努力将头扬起。

“不要抗拒它的力量。”镜湖提醒。

林寻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身体逐渐放松,直至朝镜子鞠了一躬。

很快,花草,山川,水潭,这些风景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就连苏止和沈非的身影也先后变得淡薄,最后消失不见。

一滴水坠在鼻尖,林寻抬头的瞬间,骤雨已至。

“哎呀,”焦躁的声音让林寻注意力回来,就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老太太:“我说公子,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避避?”

林寻这才注意到,苏止借他挡风的外衣已经不见……长袖长衫,黑发如瀑,坑坑洼洼的泥水中映照出模糊的轮廓。

这身衣服和面容他并不陌生——

自己还是万鬼王身份时常做的打扮。

老太太见他发呆,哀叹着离开,有个少年郎纵马,林寻赶紧伸手要将老太太拉过来,但看着老太太不合时宜的冬装,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从容往前走,动作僵在半空中。

马蹄扬起踏过,竟然穿透了老太太的身体。

林寻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乞丐,正搓着手叫着好冷。

路人那么多,没有一个施舍,状似根本看不见。

他开始意识到这两个人实际上已经死了,只是还不知道自己死亡的事实。

街道上这样的鬼魂很少,绝大部分还是正常的平民百姓。

林寻犹如白色的幽灵,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酒馆里食客的谈话飘进耳里——

“当年的怪病吓死人了,现在日子太平安生,反倒有些不习惯。”

“都过去多少年,天下易主,新皇帝仁慈英明,你怎么还提从前的晦气事。”

“我亲戚家的孩子非要去当道士,可现在鬼族和人族互不干涉,学这身本事有什么用?”

听完他们的对话,林寻忽然有了想去的地方。

……

落灯观。

林寻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上百阵法,道观掩在群山万壑中。如今阵法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取代,偌大的道观,也就寥寥几十人。

战争结束,鬼族收敛,不少弟子纷纷还俗入世,体味不一样的人生。

林寻无奈摇头,鬼族和人类的和平至多不过百年,待两族休养生息结束,新一轮的较量便会重新开始。

然而这才不过几年,道家就已式微。

凭着记忆往一个房间走去,一切都没有变化,干净有序。

屋子里的人依旧,白衣黑发,只是眉眼更加冰冷。

林寻飘走到他身边,试着叫了声千江月的名字。

后者捧卷阅读,林寻扫了一眼,几个字眼迅速映入眼帘:逆天改命。

再看书架上的书,也都是关于还阳,窃运一类。

香燃尽的一刻,千江月才放下书,林寻以为他要去休息,可千江月走到窗边坐下,开始一个人下棋。

他的生活太过于安静,甚至超过现在幽灵一样的林寻。

千江月执起一枚棋子,林寻望着他的侧颜,鬼使神差地覆手在他手上。

千江月像是感觉到什么,警惕地看向四周,发现没有异常后神情有些困惑。

林寻轻笑一声,趴在棋盘上,像从前附身在鬼王图中一般,念着那些风流诗句,可惜这次苏止听不见,没能看到他有气又不知道能往哪里出的模样。

念到最后,声音中的笑意消失,苏止又一次抬手落子时,林寻近乎叹息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啪!

棋子坠地,摔成两半。

林寻再想张口时,世界静止,眼前一片漆黑,睁眼,到处是低低的啜泣声。

有人拉着他的手鞠躬,林寻抬眼悄悄望去,上方是两个牌位,而他身边的女人,赫然是年轻时的林茉莉。

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幼童。

妆被泪水染花,林茉莉抽泣道:“孩子还这么小,你们走了他可怎么办?”

过了好久,她抹干眼泪:“放心去吧,我会照看好他的。”

林寻垂眸,曾几何时,林茉莉也是将他当亲人对待的。

活着的人相互安慰,林寻静静站在一边,奔丧的人中走过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手腕星魂的烙印隐隐作疼。正准备追出去,却被一个亲戚拉住,嘱咐他不要乱跑,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人影消失不见。

世界的镜头又一次切换,山川,花草,所有的画面都在一一恢复。

“你没事吧?”沈非担心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突然就跟被定住了一样,动都不动。”

林寻看到了早先被惊走的蝴蝶,它还没有飞出去多远,时间好像仅仅过去了一丁点。

目光和苏止对上,后者帮他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声音低沉道:“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林寻身子一颤。

镜湖的声音此刻再度响起,“前世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拜的是天地,却因未了尘缘种下前因,第二次拜的是你今生的父母,他们给了你生命,又早早撒手人寰,世间万物都是如此,因果循环,有欠有还。”

镜湖的声音愈发沧桑:“我的问题很简单,接下来这一拜你要拜谁,还的又是什么?”

林寻沉默,镜湖并不催促,时间对于它来说没有意义。

沈非已经开始着急,每个人对人生都有不同的看法,欠的东西数都数不清,就拿他来说,死前还欠陈曲两千块钱没还,这哪里有什么标准的答案?

系统:因果是很玄妙的东西,如果镜湖悟透了,就不会还是个小水潭,宿主不要想得太复杂,也许答案近在眼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寻试探性地回答:“第三拜……夫妻对拜,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