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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鬼王!”目睹聚火阵毁于一旦,那道女声里带着深切的痛恨:“你竟然勾结外族,灭我迦叶一脉生路,我在此立誓,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落日山,还容不得尔等放肆。”和她的声音对比,万鬼王的要平静太多,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尔等’二字针对的不仅仅是迦叶一脉,还有将点灯盛会定在落日山的朝廷。
皇帝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是想借着点灯盛会树立威信,打破几年前落日山一役给无数人留下的阴影,谁料却让万鬼王借机迎来了一个华丽回归的舞台。
——他回来了。
这是此刻所有在场人和夜鬼的心声。
带着比从前还要恐怖的实力,昭告世人,属于万鬼王的时代还没有结束!
聚火阵灭,皇帝提气,正要下令号召之前被追杀的道士反扑,万鬼王的声音却是再度响起。
“都给我滚出落日山!”
话说得可谓是丝毫不客气,却没有人敢反驳。
不少道行高深负责带队的,面色出奇严肃。
山羊胡子道士闭上眼睛,仰头朝天,声线几乎颤抖道:“竟比从前还要强大,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相较而言,年纪较轻的南珩一反倒是没有他的那种敬畏,在他心里,万鬼王再强也强不过千江月。巫雀则是多出几分担心,在高空上的面具消失后,他看着格外沉默的林寻,问:“你害怕么?”
万鬼王回归的第一件事会不会是将当年落日山幸免于难的道士赶尽杀绝?
林寻身子站的很直,说下的话掷地有声:“自古以来,邪不胜正。”
借着重新得见的月光,巫雀能清楚看见他眼中深藏的沧桑与执着。
想不到此人平时放浪不羁,内里竟是这么有志气的一个人!
只有千江月,盯着林寻的身影多了几分沉思,方才万鬼王面具显现出现的时候,他隐约感知到这人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虚虚实实,不可捉摸。
今年的点灯盛会,在轰轰烈烈中开局,如今黯然落幕。
少数人悻悻然回去,连带着万鬼王回归和鬼王选妃两大消息天还没亮就传遍大江南北,同时还有很大一批人停留在落日山不远处的镇子上,想看一看是否有人真的会在山壁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一连三天,每日凌晨就有人上山一观,然山壁光滑如镜,到了第四日,等着看好戏的人渐渐散去。
而此刻,一家小店,正坐着风格不一的几人用食。
“哈哈哈,”巫雀抱着个糖罐子乐得大笑,“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他怀里的糖罐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研读《妖百典》其中一章提到的阵法需要用蜜虫为引,才特意去点心铺买下。
“你们说这万鬼王究竟多大年纪,”笑的猖狂,说话的声音却放的不高,“会不会是一个四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的中年邋遢男?”
知道他说的都是没有根据的瞎话,听上去倒很解气,山羊胡的道士胡子笑得一颤一颤,南珩一笑骂道:“不许胡说。”
除了一直低头喝酒的千江月,再来就是林寻,表现的还算无动于衷。
林寻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偶尔抬眸间看着巫雀眼中光芒一聚。
系统:宿主无需难过,古往今来,免费的征婚广告多半都是以悲剧收场。
林寻将杯盏往前推了推,宽大的袖袍沾了些桌上的酒渍:“……还真是多谢你的安慰。”
系统:宿主与其做无用功,请多着眼于界主的选定和培养。
人类和鬼族间的仇恨日益剧增,想要跟两族休战,不再互相敌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退一万步,鬼族有八大支脉,想要彻底达成人鬼间的互不侵犯的条约,选出一个新的界主,就要将八大脉全部说通,还要保证中间没有反水的。
这个任务想要达成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前几个世界的任务,林寻听到后多数都是无言以对,不唯独这次,从头至尾表现出的都是胸有成竹。
系统:宿主是否已有锦囊妙计?
林寻:“全盘告诉你,十万两金子。”
最后两个字刚一出来,系统差不多瞬间跟他失联。
感觉到短时间内系统都不想和他说话,林寻着眼于巫雀,提议用餐结束后带他去湖边踏青。
巫雀嫌弃眼看他:“这都入夏了,踏什么青。”
“山间湿冷,蜜虫存活不了,你去也是无用功,相反湖边有很多。”
巫雀一下来了兴趣,放下筷子就要去,南珩一不放心他们独处,准备一起跟上。
林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被蜜虫咬了,身上会又疼又痒。”上下打量一番,故作惊讶道:“你今日穿的是锦袍,如果不小心沾上了死去的虫子……”
这句话果然奏效,作为一个有钱的富家公子,穿衣服每日都不重样,多少有些洁癖,想了想密密麻麻的虫子,最后对巫雀道:“早去早回。”
巫雀点头,他没什么隐忧,若是林寻对他出手,恐怕等不到现在。
两人走在路上,巫雀取下面具透气,一个抱着糖罐漂亮的小男孩,一个风姿隽秀的年轻人,吸引了一大票目光。
这还是巫雀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林寻独处,他瞧着林寻侧脸的线条,忽然想起一直以来,他竟是对此人一无所知。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林寻停下脚步,“这个问题不是早就问过?”
巫雀皱眉,“可没给出答案。”
林寻:“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万鬼王。”
巫雀猛地抬头看他,半晌忽然紧紧抱着罐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万,万鬼王怎么可能是你这样的小白脸!”
林寻看着他笑得前俯后仰,心里默默又记下一笔。
过了春天的季节,湖边垂杨柳长得更加繁茂,水中大片荷花怒放,景色很好,不过由于是中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空气中有不少恼人的小蜜虫,除了湖中央的采莲人,很少有游人来此。
林寻看着兴奋收集虫子的巫雀,抱臂站在树下,“离观这么久,你师父就不担心?”
巫雀无所谓道:“师父说不准都没发现我失踪,他走的时候是去追杀万鬼王,前后不知多少时日。”
“但万鬼王出现在落日山,你师父却不在,说明他之前收到的情报是错的。”
巫雀转过身,恍然说了句‘对啊。’
林寻不着痕迹地引诱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巫雀下意识地提起防备,林寻就像跟他闲聊一样,姿态放得很随意:“你可以模仿你师父的笔迹在落日山壁提名。”
巫雀惊得差点连糖罐子都摔在地上:“你说什么?”
“想想看,要是和鬼王结亲,他们自然会见面。”
虽说是这样的,但也太,太……
林寻:“为了大义,区区小节有什么可计较的。”
他伸手,轻轻拍落停在衣衫上的蜜虫:“再说,待他手刃鬼王,关于这段,只会成为史书上的传奇。”
“不妥,”巫雀连连摇头:“师父那么看重名声的一个人……”
“真的看中虚名,甚至看得比有亲手杀了万鬼王还要重要?”
被他这么一说,巫雀真的有些动摇。
林寻从树下走出,指着烈日,慷慨陈词:“一切都是为了天下正道,千江月若真的成功,历史上也有你的一笔。”
不知是阳光太烈,还是林寻的语气太到位,巫雀想到那副画面,莫名觉得有些燃。
“你容我再想想。”
天气很热,林寻的声音却是凉飕飕地飘过来:“你可要想好了,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说的轻巧。”巫雀咬牙:“要是被师父发现了我绝对会被扫地出门。”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林寻抬手,做了立誓的动作:“我是决计不会泄露。”
巫雀目光闪烁,“当真?”
林寻:“若违此誓,就让我惨死在万鬼王手中。”
巫雀听他立下毒誓,松了口气:“一言为定。”
青天做坏事要比夜晚来的刺激很多。
日头将岩石都晒得炎热,山坡下也没有个可以纳凉的地方,一眼望去是光秃秃干涸的地面,和山上的茂密的植被形成鲜明的对照。
林寻递给巫雀一把做工精致的匕首:“动手吧。”
巫雀深吸一口气:“为了大义。”
林寻点头:“做了此事,你就是千古第一人。”
巫雀沿着石头往上爬了一段距离,举臂用力往下一划,同一时间,纵身一跃,脚尖在凸起的岩石上借力,稳稳落在地上。
无数的石沫纷纷扬扬落下,一个‘千’字已经成形。
林寻看着迥劲的笔锋,眉梢一扬:“模仿的不错。”
巫雀一言不发,将余下的笔画完成,一气呵成。
抬头望着霸气苍劲的‘千江月’三字几乎嵌入落日山壁,林寻嘴角一扬:“木已成舟。”
巫雀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又或者是被晒得中暑……
他在哪里,刚刚做了什么?
终于接受现实时,听到林寻依稀嘀咕一句,偏过头:“你说什么?”
林寻摇头,示意他听错了。
巫雀突然又扬起匕首,在一些不起眼的位置刻了其他几个名字。
“黑水,陈三省,李家道,”林寻念下去:“这都是谁?”
巫雀:“平日里观里和我关系不好的。”
“……”
回去的路上,巫雀浑浑噩噩,林寻却是看日光都觉得温存,“你师父有钱么?”
“富可敌国。”
林寻很满意:“性格如何?”
“冷漠。”
没有废话,那很好。
巫雀:“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如果我是万鬼王,一定觉得赚到了,”林寻道:“因为可以一下继承三个天资卓越的弟子。”
巫雀:“……我师父还没死。”
师父那是一定会长命百岁,寿终正寝的。
还有这后面一句继承弟子怎么听着那么怪异。
……
午后正适合好眠,格外安静的一段时间,巫雀却是头枕着罐子在路边发呆。
南珩一拿着串给他买的糖葫芦,“怎么回来就愁眉苦脸的,虫子没收集到?”
巫雀打开罐子,蜜虫嗅到糖葫芦的味道,一股脑的冲出来,尽管飞快合上罐,还是有不少沾到糖葫芦上,南珩一细白的手上还停留了不少。
他的脸色一下黑了。
巫雀无精打采道:“我错了。”
南珩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做了什么?”
巫雀抿着嘴不说话。
客栈里
千江月闭目盘膝而坐,却是突感心绪不齐,缓缓睁开双目,就听街上一阵喧闹,静谧的午后突然之间就被打破。
他推门走出,客栈里空空如也,连掌柜都不见了,门外边林寻正懒洋洋地斜靠在门边。
“都是何人在喧哗?”
林寻回过头,夜佰依旧是一袭黑衫,衣服上看不出任何褶皱,就如同他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一丝不苟。
他懒懒地抬起眼皮,“范围太广,怕是罗列不了。”
只见满大街都是人,匆匆往镇子外走。
千江月:“有夜鬼攻击镇子?”
林寻嗤笑一声:“点灯盛会刚刚结束,这满镇的道士,夜鬼也是惜命的。”
千江月看着人群中还有几个老道士,都是上了年纪的,这会儿却跑的比前面的小伙子还要快:“那又是为何?”
“看戏啊。”林寻笑容有些邪恶:“落日山的好戏。”
南珩一原本和巫雀在路边,不曾想手里的糖葫芦被陡然而来的人群一挤,也落了地,衣角上裹了层糖泥让他尤为不能忍,立马去换了身衣衫。
刚一下楼,就看见千江月和林寻,他索性去就近的铺子租了辆马车,招呼林寻他们上车,路过巫雀的时候,直接弯腰将他提了上来。
巫雀挣扎:“我不去。”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能发生了什么。
南珩一有些诧异,这孩子平日里明明是好奇心最烈的一个,今个怎么如此反常。
落日山,被围的水泄不通。
此情此景,竟是比点灯盛会开始的那日还要离谱,小镇上的人几乎是全员出动,加上还没有离开的道士,一时筑成道人墙。
南珩一他们在马上上,离得远反而看得清楚。
落日山壁,赫然刻着‘千江月’三个字,虽说旁边还有几个不起眼很小的名字,但千江月的名字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脸蒙着白纱,似是芳心碎了一地。
要知道千江月不仅连皇帝都礼让三分,还至今未婚,又遵循修道人的传统,洁身自好,未曾有花花草草的传闻,可谓是举国上下未成婚少女的梦中情人。
然而,今天这个梦,碎在了落日山。
“千,千江月。”有个道士不停后退,像是受到极大刺激。
“恶作剧吧。”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关键时刻,一个老道士站出来:“老朽昔日观摩过千观主所画的《百鬼图》,上面的题字笔迹和这极为相似。”
林寻是始作俑者,所以脸上一点惊讶的神情都没有,至于巫雀,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来,林寻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他,意思是底气足点。
南珩一在看到山壁上的字后顿时就知道是谁所做,刚要做出反应,就听巫雀用极小的声音同他道:“不要看我。”
一看就暴露了。
到处都是道士,巫雀不好太过张扬,主动拿出面具戴在脸上。
最耐人寻味的要数千江月本尊,他本来是万事冷漠的性格,当看到自己名字被刻在山壁上,眼皮当下狠狠一跳,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砰!
挺坚固的马车四分五裂,林寻等人眼睁睁看着头顶的板子碎成粉末往下落,赶忙跳出车外。
巫雀本来就心虚,这会儿淋了一身灰,没好气道:“又不是在说他,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说归说,巫雀往旁边移了一些,心道这尊瘟神他可惹不起。
林寻看到夜佰如此反应,顿时一怔。
说者无心,刚刚巫雀的话却是让一道念头在他脑中飞速划过。
“夜佰可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系统:如果宿主是想询问夜佰和千江月是否为同一人,那么是的。
林寻:“……为何不早说?”
系统:和任务无关。
眼见夜佰一身煞气,直叫人看得手心发冷,林寻随即恍然,为何对方有这么强的实力却在江湖上名声不显。
而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都做了什么?
在千江月眼皮底下诱拐他的徒弟,百般教唆,直至在这落日山上留名。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的情绪。
系统:宿主是否觉得背后发凉,身体发抖?
林寻缓缓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一笑,直叫人觉得是六月飞雪天。
“我在兴奋。”
系统:……
如今千江月并不得知他的身份,而自己已经将对方的来历摸清,等同于占据先机。
“快看!”巫雀突然叫道:“山裂了一条缝!”
雄壮的山峰之上,一条裂纹从峰顶极速蔓延,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将上面的字从上至下劈成两半。
千江月冷眼看着山裂的一幕,收回内劲。
系统:现在还兴奋么?
林寻缄默。
有些消息,传得比登天还快,千江月在落日山上留名的消息被众说纷纭,竟是比战事传得还要十万火急。
有无数人往落日山涌动,企图亲眼得见山上的留名。
这是林寻他们在小镇度过的最后一夜,随着镇上的人越来越多,南珩一和巫雀的身份随时有暴露的嫌疑,久留不妙。
千江月自落日山回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巫雀给南珩一使了个眼色,借故说要去逛逛夜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千江月,除了闷头喝了两杯清酒,基本没有动筷,没过多久起身上楼,林寻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完,才慢悠悠回房间。
夜色正酣,一只修长的手正用帕子拭刀。
此刀一看便是难得的好刀,刀面平整而光滑,刃如秋霜,其上仿佛有寒光流动。
千江月突然停下手头动作,侧头望去,窗前坐着一名带着金色面具的男人,背靠扶木,身穿一身绛红色长袍,如同刚从刀山火海走出,带着点点星火。
“万鬼王。”千江月双目一凛。
低沉的笑声传来:“千观主好雅兴,改头换面来到落日山,为的就是留个名字。”
刀气似弯月划来,地上多了一缕断发。
“我的王妃,性子就是烈。”薄唇轻启:“我来就是想问问,何日成亲,我也好早日将你的大徒弟接来,一家人凑个大团圆。”
话音落下,白芒一闪而过,刀鸣声在整个房间荡开。
窗前潇洒俊逸的男人被一劈两半,倒在地上,竟是变成两截木头。
一道声音随之在屋内响起:“三日内,我亲自去落灯观提亲。”
千江月目光远比冬日里泉水寒冽,一声煞气更是慑人:“万鬼王,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战死在新婚之夜倒也不错。”留下这句话,万鬼王的踪迹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