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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好了。”
车辆行驶中,张抗抓着前方的座椅靠背直起身,沉声道:“把画面传过来。”
下属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起初还是模糊不清,但很快,夜视镜头下的灵气门出现,当张抗看到那周边蠕动的大片阴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下属在一旁伸着脖子,见这样的画面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这时短信来了,下属赶忙打开消息,看完脸色都有些发白,磕巴道:“外聘人员分析,门下至少有上万的妖类!至于究竟有没有主使者,目前还不清楚……”
“是不清楚,还是不愿意清楚,”张抗冷冷的道:“这样规模的聚集,我不相信连一个收到消息的都没有。”
车里没人敢回应,反正真是应了那句非我族类,平时总嚷嚷说这也不公平,那也不公平,公平又怎么样,一旦有什么事,妖怪还是抱成一团,连点风声都不肯透露,人类在它们眼里呢,白天还是好邻居,晚上说出卖就出卖,说当下酒菜就真当了下酒菜,唯一出了这么个监狱长,连人家的尸体都不放过,现在又不知道要整什么幺蛾子了,要是所有门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骂什么也不顶用,张抗严肃的道:“其他门呢,有没有异常?”
下属倒松了口气:“都没有。”
张抗盯着屏幕的当口,其他人连大喘气都免了,司机听着身后静默,脚下疯狂踩油门,就在这时,刺耳的铃声猛然响起,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对,对不起!”
后排一人手忙脚乱掏手机,不想下一刻,全车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张抗刚看其他人一眼,胸前大衣口袋也嗡嗡震动个不停。
所有人拿着手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间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肯定出大事了。
张抗到底先接了起来:“局长。”
这通电话短的惊人,连一分钟都没到,甚至张抗的脸色都没发生什么变化,只是等他放下手机,其他人恍惚又震惊的目光不由自主都落在了他这。
捧着笔记本的下属擦了擦额头的汗:“部长,海京的‘门’……打开了,现在周边的灵气流动的厉害,几乎都被门吸走了。”
于此同时,无人机拍摄的画面更加模糊,被阵阵雾气遮挡,门下具体的情形,几乎看不清了,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只能靠人工传回消息,危险系数更提高了几级。
张抗没说话,把手机放回大衣内,顺手打开了车窗。
湿润幽凉的风顷刻间卷进车内,浓郁的灵气骤然填满了车内不大的空间。
他从窗外收回手掌,掌心如脸颊一般沁凉,到了心底,却化为冰一般的寒意。
“不止是海京,”说出这句话,张抗显得比之前平静的多,但叫听到的人,心头都是一紧:“所有门都开了。”
门开后疯狂吸收外界灵气,说明这门果然和凉州牧场那扇一样,这是预想中最坏的情况,终于,有人问:“部长,之后……会怎么样?”
张抗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后者缩瑟了一下,直到旁边有人替张抗回答:“傻啊,你不记得凉州那扇门里的检测数据吗,你动脑子想一想!”
嘴上这么说,但这件事情,谁敢深想下去?
以凉州牧场门内灵气的浓度,要是所有门都这么能吸,外界这些灵气,能撑几年,或者几个月?
重回灵气重启之前还好说,如果连灵气重启之前都不如呢?
人类有了灵根灵脉,有基因变异,返祖觉醒。如果外界丝毫灵气都没有,岂不是正如离水之鱼,这些身体都适应了灵气的人,真的能存活下去吗?
那是多么庞大的数字,人类又一次重建世界之前,又要先建起多少墓园,多少混乱要平息?
只想到这里,已经有人紧张的冒汗,周身那湿润卷过的大风,更像滚开的蒸汽一般,叫这些一线的人员,心头滚烫,坐立不安!
……
黑匣子胸口激烈的起伏,抬头望着那夜色下黑压压的妖雾,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其中——赵奇秋,他还活着?!
这玩笑有点开大了吧!!
黑匣子无声咧开嘴,犹如被什么奇异现象吸引,脚步不由向那凝固的黑雾迈近一步,不想就在这时,伴随脖颈上一阵刺痛的凉意,黑匣子停住了脚步。
他目光缓缓下移,就见一把和自己的脖子相比,比例着实有些夸张的斩骨刀,紧紧的贴着皮肉,僵持没多久,温热的血珠已经缓缓浸湿了领口。
长刀小刀斩骨刀,菜刀斧头生铁棍,当今只有一个人,敢拿这样“随便”的武器去割精怪的脖子,想到眼下的情景,以及腹部离愈合还远的伤口,黑匣子神情不由有些僵硬。
【看来我们狱长大人真是早有准备,】黑匣子挤出一个笑:【这样的恶犬,也早早就放出来了呢。】
黑匣子话音落下,六耳猕猴的目光闪电般落在了他这里,就连眼前的倒扣的浓雾也有所骚动,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那笼罩了赵奇秋“尸体”的妖类们,竟然像是被什么黏在一起一般,只能发出含糊的动静,除此之外,依旧毫无反应。
身后的人没说话,只是一声冰冷的轻嗤,那更加紧绷的刀刃,叫黑匣子头皮发麻,顷刻间,无形的电波急速扩散开去——
【等,等一下!鲜明楼!】
握着刀柄的那只手果然停下了,黑匣子喉咙微微滚动,目光却挑衅一般回头看去:【你好歹是新建局的人,这样拿刀威胁一个普通民众的生命,不太好吧?】
广播打开了,对面就是无数的听众,黑匣子年轻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微笑:【我可什么都没做,你想当杀人犯……】
黑匣子声音戛然而止,瞬间,充斥所有人耳边的黑匣子广播,像是多年前突然出现时的那样,突然消失。
这一下令无数人在夜晚睁大双眼,尤其黑匣子本人,更不敢置信的踉跄转过身,下一秒,他后知后觉捂住了脖颈,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中,汹涌而出暗色的液体,快速带走了他的体温。
“黑匣子,你早就该死了。”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这么说道。
当看到面前站着的人,黑匣子倒吸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呛咳出了大量的腥红。
鲜明楼?
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年轻的副部长,但那不修边幅的外表,深不见底的眼神,以及唇边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都在告诉黑匣子,他刚才企图谈条件的行为是多么可笑!
是啊,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伙本来就是……
疯子!
黑匣子摇晃着倒下,一个人从他身上跨步迈了过去,余光看着那道背影,黑匣子想笑一下,口中却被涌出的鲜血填满了。
【滋滋——滋——】
片刻信号不良后,难得正经的一句话突然自所有听众脑海中响起。
【朋友们,赵奇秋……竟然没死啊!】
……
六耳猕猴的目光从死了的夜叉身上收回来,不顾向自己走来的人类,面容逐渐扭曲。
“好,好!”
说着,他眼中棕黑瞳仁骤然扩大,乍一看去,那双眼已经完全没了人类的模样。
枯瘦的手自袖中伸出,他森然一笑:“小儿自己送上门来,当是缘分不浅,什么活了死了的,有胆子出声,不如直接出来跪见本圣!”
话音落下,回应它的仍是寂静,只是不久,眼前山一般叠起来的上万妖众,似乎发出了痛苦的哼声,从内部传到外头,渐渐整座小山都动摇了起来。
六耳猕猴眯起眼来,警惕的看着这幅画面,猛然,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饶命——!!!”
这仿佛是一声信号,下一秒,无数的惨呼,哭泣,尖叫骤然如洪水般倾泻,那无数大声的喊叫,宛如眼前空地已然被替换成了十八层地狱,那恐惧而凄鸣的呼喊,但凡听闻,无不令人惊惧交加,血液逆流。
“祖宗,救命啊!!!”
“他还活着,啊——!!”
“快救我,我不要,不要被关进那鬼地方!!!”
“痛啊,是谁,是谁挖了我的妖丹?!!”
“救我————”
金光如同融化一般,自面前越来越大的缝隙中渗透了出来,妖怪们重叠的小山越来越矮,最终空虚塌陷,伴随佛光从内部爆发,哭声骤然长鸣,还有数不清的妖类被佛光弹开,下雨一般砸落在周围。
即便是六耳猕猴,也不由惊的后退半步,待虚弱许多的求饶声再次响起,仔细看去,这些妖类的大部分身躯,都已经残缺不全,显然是活不长,连监狱都不要的!
空地外还有不少妖类,实力不强,刚才根本没敢冲上前,此时见到这样的场面,登时腿软,掉头就要遁走。
可还没逃出多远,身上一重,天罗地网已经大山一般将它们压在地上。
这些小妖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头顶上有人声道:“部长!结界压住了一波!”
小妖们顿时心神一松,原来是新建局,这些人的肉,可嫩的很呢!
“打回原形。”仿佛有铁血无情的目光落在它们身上:“开口说话的直接击毙。”
妖众:“……”
张抗身边快速围拢了不少人,都用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同事传来的画面,又不由抬头看向远处点亮了半边天的金光。
那逐渐消散的金光中,竟然出现了另一扇大门,这扇门从众人的角度,只能窥到部分,却不难分辨,这正是那传说中的大狱!
“部长,凉州的监狱门不见了!”
同时还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几乎是和画面同时传了过来,众人一看,行动部的人还好,其他部门来支援的人登时炸了锅:“难道……”
“怎么可能?”
“真的是他?!”
“是不是换身体了?”
人们激动不已的纷纷猜测,看这情形,本该死了的人,竟然又活过来了?!
……
门下。
最后一只不长眼的被铁链拖进门里,赵奇秋立在原地,大口喘着气。
周围灵气充足,就有这一点好,能让身上不那么疼。
如此多的妖类想要将自己拆吃入腹,他自然不会完好无损。
此时赵奇秋低下头,向左侧手臂看去,那里自手肘以下,已经空空荡荡,只是当他抬起胳膊,断口处露出的,虽然同样血肉模糊,核心的骨头,却不是正常的颜色,而是寒气逼人的白钢。
“傀儡!”
六耳猕猴嘶声道:“不可能!傀儡怎么能有生机?”
还会生机断绝?!
怕是太上老君下凡才有这样的手段吧?!
赵奇秋平息一下急促的呼吸,目光不由逡巡,不想下一秒就对上了鲜明楼的双眼。
那眼里的东西叫他心下一颤,赵奇秋顿时心虚了起来,不由移开了视线。
直到赵奇秋再看向六耳猕猴,目光才重新沉了下来。
他黑色牢房中的一号犯人。
六耳猕猴,它就是上辈子被赵奇秋忽视的关键。
数月前,赵奇秋正视了心中的怀疑,猜测了无数的可能,直到将这可能性最低的一种放到眼前,恰逢鲜明楼打破结界上山,他就进入了黑色牢房中查看。
守则中早有警告,即便是典狱长,也最好不要随意进入黑色牢房。
这绝非危言耸听,上辈子,赵奇秋听从了警告,这最危险的一间,他只进去过半分钟,而且根本没有发现,六耳猕猴已经在川逾禁锢狱长的影响下出逃。
这次,当他终于深入那间关押六耳猕猴的黑色牢房时,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认出那肉泥一般的东西不是犯人,而是曾经唯二能出入这里的人,也就是前任典狱长。
这才叫他想到,他接手监狱时,这座监狱那可怕的外表,牢房内一刻不停的酷刑,以及所有服刑中犯人混乱的头脑,都并不是没有来由。
可这辈子,自己已经强大很多,没道理在六耳猕猴逃出时发觉不了,所以知道一号牢房空了后,赵奇秋思索片刻,便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去拜访了当日大闹永深市的牛魔王,这才得知,这两个重刑犯出逃后有过短暂的碰面,之后牛魔王继续吸引他的注意,而六耳猕猴趁机逃之夭夭。
再仔细想来,六耳猕猴既然能将前任狱长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说明它其实早就知道典狱长的弱点,而根本不需要川逾。
这样层层布下迷阵,赵奇秋才根本没料到,一号犯人早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可想而知,乍一知道真相,赵奇秋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就是牛魔王,没有几个月,也别想再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那一晚,赵奇秋制定了数个计划,直到第二天走出寺里,才感到重获一丝希望。
而这希望终究还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到后来遇到鲜明楼,才突然变大了不少。
赵奇秋还记得当时鲜明楼的话。
“……无论发生什么,给我一个救你的机会……”
于是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赵奇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断臂处的白钢,随着残血流失越多,身上的痛觉反而逐渐减少,慢慢的,这幅千疮百孔的躯体,仅留下触觉,变得更像傀儡了。
这就是赵奇秋从鲜明楼那借来的躯体——傀儡壹号。
也是鲜明楼花了最多心血制造的,最为灵活复杂的傀儡。
只是赵奇秋拿到手后,“稍加”改造,使用古法将自己的血每日灌溉浇注进傀儡内部,再用秘法封存融合,渐渐令傀儡像活人一样具有生机,面上也浮现出他的五官。
之后赵奇秋将肉身放在寺里,由野狗子保护,每天则用傀儡露面,以防被设下圈套禁锢。
只是没想到,林东婉血亲这一套真的奏了效,当时就将傀儡身上的血气生机死死封印。
要不是赵奇秋魂魄逃进狱中,后果难以想象。即便如此,赵奇秋还是要等傀儡内部的生机完全断绝才能出来,结果数天过去,直到二十分钟前,傀儡身上最后一丝生机湮灭,他才附身出来,也终于等到六耳猕猴现身。
看似一切顺利,可其中凶险,赵奇秋现在才感到后怕,尤其是如果自己“病重”期间,傀儡的事情被发觉,要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抓六耳猕猴,就难上加难,搞不好这辈子都别想了。
想到这里,赵奇秋又不由瞄了眼鲜明楼,后者神色堪称冷淡,但憔悴的脸色是明摆着的。估计在自己“昏迷”期间,他一直守着自己。
新一轮的心虚让赵奇秋假装没看见。
自己这一番操作胆大包天,堪称有恃无恐,但哪来的勇气——暂时还是不要多想了吧……
傀儡身体突然变重,赵奇秋踉跄了一下,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去,手撑在地面一阵恍惚。
余光见鲜明楼身形一僵,迅速朝自己而来,赵奇秋赶忙出声:“别过来。”声音却虚弱无比,赵奇秋自己都吓了一跳。
果然生魂离体太久,这傀儡也要被玩坏了,真不是一般人折腾的起的。
鲜明楼脚下一顿,随即胸口深深起伏一下,速度更快了。
六耳猕猴冷笑一声:“这时候跪我,有些晚了吧!”说罢那健壮许多的身形一跃而起,闪电般扑向赵奇秋。
赵奇秋尝试起身,那膝盖就像断了一样,怎么都起不来,更别说当下他只有一只手。
算了,起不来就不起了吧。
好在手还能动,下一秒,赵奇秋指尖现出一根透明到无物的毫针。
脑袋在地面磕了一下,赵奇秋无力呼出一口气,疲惫道:“祖师爷,不肖弟子赵奇秋,请安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霎那间,灵气倒卷,阴风大作,呜呜的风声自摩天大楼间穿过,监狱大门骤然敞开,从那锈迹斑斑的铁链间,吹出的风能将活人冻成死人,能将魂魄吹的直接去投胎。
赵奇秋再也支撑不住,没等被风吹倒,肩上骤然多出两只大手,视线一转,就被人扛在了肩上迅速离开了原地。
与此同时,赵奇秋听到头顶高处,某道印象深刻的声音忽然带着笑意道:“恩?早知你这样机灵,上次倒轻一些罚你了。”
赵奇秋心中一惊,没想到祖师爷这一次竟然会亲自出面。
耳边却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上次?”
赵奇秋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轻柔的放在了地面,鲜明楼站直身体,用非常危险的目光看着天上。
顺着他的目光,赵奇秋也看到头顶一片剪影,那影子大的可怕,宛如要将天空捅出窟窿,且隐隐的佛光笼罩,却是杀气腾腾。
“你的戒圈?”
赵奇秋一愣,只因鲜明楼的声音听起来更冷了:“就是它?”
“……”赵奇秋快气绝了:“你在想什么?”
“上次”自然是指川逾死的时候,的确是自己破杀戒,说是自找的也可以,但鲜明楼此时的眼神,却着实令人心惊,虹膜中倒映的佛光,简直像是一把烧到天上的火光,直到被赵奇秋拍了一把,那眼神才忽然收了回来,而且变得难以言喻:“你……”
赵奇秋看着自己此时仅剩的那只手,正落在非常不应该的地方,叫人想把它也剁了。
而手下尊臀的主人,还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自己,赵奇秋沉默两秒,缓缓收回手,心里突然开始琢磨,鲜明楼是有特异功能还是怎么的,每逢关键时刻都能耍流氓——这次分明是不小心,他却用这种眼神看我,害的我也觉得手感不错了!
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到底还是六耳猕猴的声音打断了他不着调的想法,不过这回是凄厉的怒吼,毕竟六耳猕猴一见到空中虚影,便吓得三魂七魄升天。
赵奇秋则早已猜出祖师爷的身份,对方也没有刻意隐瞒,早早将“我悟我空”写在牌位上。
而祖师爷成佛后六耳猕猴已然不是对手,赵奇秋甚至不用出手,没有几分钟,负隅顽抗的六耳猕猴,便被重重铁链一点点拖进门内,那才健硕起来不久的身躯,更像是被吸干一样,重新枯瘦了下去。
赵奇秋猛然松了口气,这最后一根毫针,用的也不冤。
眼看四周涌动的灵气,随着六耳猕猴被拉进门里,也逐渐停歇下来。
一切都在向胜利的结局而去,直到一只手,生生拽住了六耳猕猴身上的锁链!
地面上,缓缓爬起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每爬起一寸,身形便要长上一些,直到一个两米多的男人,静默的立在原地。
他手中抓着狱中的链条,轻轻一拽,六耳猕猴便离监狱大门远了一些。
六耳猕猴的声音渐渐停下,终于喘过了一口气,而他也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刚才的大变活人:“是你……!”
于此同时,灵气以比先前快速十倍、百倍的速度疯狂涌来,被吸进了门里,空中雷声大作,没多久,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两倍于雨水大的冰雹,从高空中砸了下来。
“李左车……”赵奇秋瞳仁猛然缩紧。
嘭的一声,一把黑伞自头顶展开,挡开了寒气逼人的冰雹。
赵奇秋和鲜明楼对视一眼,再看向那拉着拖链的“人”。
雹神的脖颈上依然存有一道血痕,且外貌、身高、神态,已经没有一处和黑匣子相似,但地面上爬起来的,的确是黑匣子的肉身!
顷刻间,无数想法自脑海中闪过,赵奇秋终于恍然——原来如此!
可李左车出现,头顶老祖宗的佛光却在逐渐消散,显然一根毫针的力量就要消失了。
祖师爷显然也急了,青年的声音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真是你,竟将天神派了下来,我这后生,可叫你们花了不少力气啊!”
黑匣子是个话痨,但他这身体却是哑巴,一时间,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圣佛何出此言,比之灵山,小神还远远不如。】
祖师爷嗤笑一声:“反正做亏心事的不是我等!天庭之劫难乃是天道轮回,既然此番轮到凡人,天庭还是莫要插手的好,免得叫我斋饭难吃,佛法难念!”
李左车面上似乎升起冷笑,木然道:
【众生平等本就是空话,否则这酷吏建起的大狱,如何还派的上用场?】
“这你就有所不知,”祖师爷哼道:“那里头凭因果渡罪恶,谁作恶就渡谁,连神仙也渡得!现如今人间失了秩序,要我拿出五行大狱,揭自己的伤疤,你们东天庭不道一声谢就算了,竟然还出言讽刺,唉,你快些把手松开吧。”
李左车这次真是冷笑了,瞥了天上的影子一眼:【圣佛慢走,此间不用灵山操心了。】
赵奇秋脑中警兆突生,再看过去,李左车的目光,分明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更冷的可怕,仿佛眼前什么都没有,而自己只是一个物件。
【仅留下三次机会,圣佛真是思虑不周。】李左车淡淡道:【倒是个材料,可惜了。】
祖师爷的影子动了动,但只加速了消散,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凭你也敢?”
李左车毫不动容:【小神改日再向圣佛赔罪。】
说完,李左车的身影骤然消失不见,赵奇秋瞬间屏住了呼吸,霎时间,根本来不及反应,脸颊就猛然溅上了湿热的液体。
赵奇秋愣怔的抬起头。
面前是鲜明楼一动不动的背影,唯一违和的是,一把刀尖,竟然从他后心穿了出来。
这一秒不知道被分割成多久,终于,那刀被从正面利落抽走,眼前的人则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来。
赵奇秋本能接住对方,身上一重,叫赵奇秋不由颤了颤。
而鲜明楼倒下,露出了挡在鲜明楼身前的青川伞,上面也有一个大洞,下一秒,青川伞被无情抛开,雹神淡漠的目光居高临下看着赵奇秋。
一时间,赵奇秋脑海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来这一切究竟怎么发生的,连该想些什么都忘了,只愣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直到鲜明楼注视着他,抬起手,擦了擦他的脸颊,赵奇秋本能的握住了那只手。
指尖触到一处光滑的金属,赵奇秋一愣,攥着鲜明楼的手不由有些紧了,花了好大的毅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到底……为什么?”
李左车却不回答,赵奇秋明白了,祖师爷的话,李左车或许会回应,但自己只是个凡人蝼蚁,李左车看他宛如草木砖石,又怎么会解释呢?
赵奇秋缓缓抬起目光,攥着鲜明楼的手更紧了:“你可以杀了我,但我必然要让你后悔,李左车。”
雹神卷曲的头发沾湿在脸颊上,灵气自他身边汹涌流过,雹神露出享受的神情,或许是心情极佳,他竟然说道:【要怪,怪你的‘祖师爷’,这座大狱,本不该出现在下界。】
“那你呢?”
【我?我也不该。】李左车目光停留在赵奇秋脸上,又像只是出神:【待此事了结……】
赵奇秋垂眸,从雹神的话里就能猜测出,不管这位真神要办什么事,自己的存在,或者监狱的存在,都是一个极大的妨碍,甚至是必须清除的,这恐怕也是两辈子自己都被盯上的原因。
“李左车——”
一声缥缈的呼唤,忽然自遥远的空中响起。
雹神思绪被打断,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很快,他恍然意识到什么,立即向赵奇秋的头顶伸出手来,几乎是同时,赵奇秋就感到魂魄传来牵拉撕扯之感,仿佛下一秒魂魄就会被拽离躯体,捏成碎片。
夜空中,天青色光芒一闪而过。
“李左——车!”
最后一字落下,一头庞然大物骤然与李左车擦肩而过,赵奇秋眼前一花,魂魄骤然被重新扔回身体。
空中响起一道悠长的龙吟,在赵奇秋浑身发麻的仰倒,冰雹转为雨水砸在脸上、身上,令他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龙君,可算是来了。
此时他抬起头,便能看到高空中铅云遮月,电闪雷鸣,现世唯一的真龙,与现世唯一的真神,在那里纠缠不休。
赵奇秋耳边仿佛听到老祖宗跟着舒了口气的声音,仔细观察之下,天边原来还残存几道佛光,且十分顽固的不肯散去。
正在怀疑的时候,赵奇秋脑海中果然响起老祖宗的声音,只是此时这声音较为微弱,仿佛离的太远,信号不好那般。
“你小子……难道连雹神也能算到?”
赵奇秋正在担心钱冠冕,仰头观察片刻,发现李左车应该是受到现世某种制约,并没有使用什么“天神”的手段,想想,就连刚才要杀自己,也没有使用神通,反而是龙君,试探片刻后就快速占了上风,不由放下心来,看向身边的鲜明楼。
这一刻,赵奇秋感到自己的呼吸也变轻了。
鲜明楼双目半阖,依然在注视着自己,赵奇秋手不由颤抖起来,探向鲜明楼鼻端,只余微弱的体温而早没有了呼吸。
就在这时,赵奇秋看到鲜明楼身前,出现了一双鞋。
有所感应的抬起头,赵奇秋脸色不由有些难看:“回去。”
鲜明楼立在大雨中,雨水穿透他的身体,偏偏鲜明楼还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淡定模样,盯着赵奇秋半晌,才说道:“下辈子,还来找你,你活的长一些。”
赵奇秋皱起眉头,按着鲜明楼的肉身:“回去!”
“行吗?”
赵奇秋脑袋嗡嗡响:“别胡说,赶紧过来。”
“死都死了,”鲜明楼反而退了一步,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就在赵奇秋将要失去语言的时候,他缓缓道:“我能爱你吗,百年哥——赵奇秋?”
“……”
赵奇秋深吸一口气,算是明白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他气死,声音也沉了下来,还有一丝自己也难以觉察的颤抖:“鲜明楼,警告你,你再这么玩下去,这辈子我们就不可能了,顺便告诉你,我只活这辈子,没有下辈子。”
凉风袭来,鲜明楼在赵奇秋面前半蹲半跪了下来,双目与赵奇秋齐平,如往常那般,注视着他道:“好,我错了。那只这辈子让我爱你,可以吗?”
“……”草!
能能能!
爱爱爱!
赵奇秋简直咬牙切齿:“这可是你说的,鲜明楼,不妨告诉你,我这辈子很长!”
鲜明楼唇边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在赵奇秋看来,那完全是得逞后欠揍的笑。
终于,鲜明楼回到失血过多的身体,赵奇秋握起他的手,看着小拇指上那枚戒指,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和戒圈重新建立起了连接。
当他颤抖的手指抹过那戒圈的表面,让他大大松了口气的是,鲜明楼身上的伤口,老老实实的愈合了。
赵奇秋脱力的躺了下来,再看空中,龙君不愧为真龙,李左车反抗的已然越来越艰难。
头顶一黑,是青川伞摇摇晃晃回来,伞身上的破口,也被黑雾笼罩,它正在大量吸收灵气来修复伤势。
身边极近的距离,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响起鲜明楼的声音:“你这辈子有多长?”
赵奇秋此时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鲜明楼活过来,干脆让他投胎,不投胎也附身个傀儡,这人活着实在是个祸水啊!
想着,赵奇秋拉起了鲜明楼的手,将那戴着尾戒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片刻后,戒指被赵奇秋摘下来,戴在了旁边一根手指上。
“五百年,”随后,赵奇秋长叹一声:“现在,你真是我的犯人了。”
“不知道我犯了什么罪?”
赵奇秋瞥了他一眼,鲜明楼的神色却完全不是企图打情骂俏,而是十分正经。
每天都勾引典狱长破戒,这难道不是大罪?
但赵奇秋不想说这种土味情话,不由闭上嘴。
鲜明楼又问:“那请问狱长大人,我可不可以了解一下,刑期多少年。”那直勾勾的眼神,仿佛明白的告诉赵奇秋,多少年都行,反正不能太短。
赵奇秋拿开青川伞,观察着天上的战况,雨几乎要停了,他抿了抿唇道:“你说多少年?”
“五百年。”
赵奇秋沉默片刻,只觉得自己脸上被盯的火辣辣,强忍片刻后,终于道:“那你努力吧。”
鲜明楼像是突然笑了,低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赵奇秋:紧要关头谈朋友,干人事???
祖师爷:彻底被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