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止浏览器/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站网址访问。
其实他想象过跟人间之神重逢的情景。
那些在被窝里抱着小电视、偷看克拉克演讲的夜晚,他一边发呆一边想,不知道他给男人挂的麦穗风铃还在不在。
他们曾经在风铃下拥吻,两个幼稚鬼比赛似的,把一个吻越拉越长。
他的肺活量当然不如氪星人,最后被吻得眼冒星星,向后软倒在人间之神的臂弯里。
而男人笑着接住他,去亲小王子后仰的白皙脖颈。
未来和过去的日子都贫瘠无光,只有他在那间小公寓里的日子,突兀地显出柔软和甜蜜来。
他无数次想,他真该多带些有关克拉克的小东西。
好让它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多给自己一些温暖的追忆碎片。
他心里知道,直到现在为止,依旧是他欠克拉克的多。
一切都像被巨大的车轮撵着走,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没来得及解释,没来得及告别,一声不吭放倒了不义联盟,从正义大厅带走了男人所认为的“叛徒”,配合蝙蝠解放大部分集中营,直至他自己险些被克拉克送进太阳,他们之间依旧一句话都没有。
只有沉默。
只有沉默,在将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
中间隔着无数道沟壑与海,里面填满的都是背叛与误会。
可是他自己不愿意这样。
他不愿意让克拉克从此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不愿意失去他。
系统在他的视野里,哗地滚动出一排战斗卡。
萨沙:【……我跟他说两句话。】
系统:【你大哥不是说过嘛,遇见超人要先动手。】
萨沙低声下气,也不知道是在求谁:【就两句话……】
系统:【狗宿主。我是你的系统,我服从你的任何决定。】
这是狗系统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跛足还裹在男人的掌心里。
这让他整个人都软了。
男人的身体一如既往温暖,尽管他的左脚已经没有多少知觉了,他还是能从克拉克的举动里,感知属于太阳神的热度。
在反抗军基地里,在驾驶初号机时,他可以当一头坚韧机警的狼;
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变回那只黏人的金毛狗子,缠着男人汪呜汪呜叫,换着角度把伤脚脚塞进他怀里,再从旁边偷偷观察他,看他会不会心疼。
对方自从说了“醒了”,之后就再没有说话。
大手握着小王子的跛足观察了一会儿,又顺着青青紫紫、布满针眼的大腿往上看。
原本白皙柔软的身体,被萨沙折腾得已经不成样子了。
大片狰狞猩红的烫伤,从他白嫩的胸口,一路蔓延至柔软的小肚皮——
他曾轻柔写下情诗的地方。
卡尔的眼睛顺着烫伤往下看,随手扯断了萨沙最后一条小裤裤,检查烫伤最后终止的位置。
萨沙感觉屁屁一凉,一条破破烂烂的小布料,就掉在他脚踝上了。
卡尔这一举措,让他莫名觉得羞窘。
两条悬在空中、笔直的白腿轻微地绞了绞,想把腿间的小雀雀藏起来。
卡尔取走了他口中的填塞物。
他立刻开口了:“……克拉克,我——”
“——这就是你的选择,是不是?”
卡尔说。
他的声线跟萨沙记忆里,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平静,淡漠到可怕的平静。
卡尔平静地:“即便他让你过这样的生活,你还是愿意为他卖命。是不是?”
萨沙打了一肚子腹稿,被他扰乱。
他只得磕磕巴巴地:“克拉克,我、我就是想……想让你好……”
他话音未落,只觉头部传来一阵刺麻的剧痛。
这股痛意,比身体上的大面积烫伤更甚。有什么东西在探进他的脑神经,甚至钻入他柔软的灵魂。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惨叫。
只是当这股痛意结束,他被从双手高吊的状态解放下来,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红斗篷,站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眼前的遮挡物被取走了。
但是显然驾驶初号机时,视神经受到了什么损伤,骤然见到孤独堡垒内的强光,他一下子睁不开眼。
也看不到站在旁边的,卡尔的神情。
卡尔说:“右脚。”
萨沙有些莫名。
直到他看见自己的右脚,向前迈出了一步。
卡尔又说:“左脚。”
萨沙迈出左脚。
左脚是跛的,不能受力,他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左一歪,摔倒在地板上。
他试图撑着身体站起来。
但是身体似乎已经完全不属于他,只以一种难看的姿势,静静歪倒在地上。
身后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卡尔:“起来。”
萨沙开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落进了一个怎样可怕的境地。
萨沙:【——狗系统。】
共生在脑子里的系统,并没有回话。
卡尔的红披风,垂落在他余光里。
而他不能说话,不能动作,只能听和视物。
他看见男人身前有一块悬浮的光屏,上面显示一整个大脑的图像。整个图像都是灰暗的。
卡尔又说:“右脚。”
萨沙瞥见那块光屏上的脑区,骤然亮起了很小的一部分。
于是萨沙又不由自主抬起右脚,往前行进。
——是脑控。
萨沙没有余暇,去思考更多有关脑控的事。
因为被脑控时的步行方式,不符合一个跛子的生理机能,所以每当他迈出左脚,总会向旁边一歪,摔在地板上。
被控制的身体,失去了保护自己的条件反射,他每次都摔得又重又响。
第三次摔跤,小跛子磕破了额头。
卡尔终于停止发令。
他去看歪倒在地上的萨沙。小王子的脸还是那样甜美漂亮,头上亮银色的脑控装置,从耳后延伸至额前,看着像个小皇冠。
因为被控制的原因,他脸上没有显出多大的痛苦。
只有额角的伤处,在汩汩流出血水,把美丽的浅金色睫毛,染成了血红。
男人在光屏前停了一会儿。
走到萨沙身前,拽着他身后破布一样的红斗篷,将他抱上肩膀。
萨沙的身体是僵直的,还在轻微地痉挛。
他知道被脑控的个体,除非听见命令、或遭受极大的痛苦,不会轻易动弹。
这具纤弱的身体,此刻却在他肩上发抖。
好像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了。
卡尔抱着他,像抱着一个长满了尖刺的玩偶。那些刺甚至可以刺穿氪星人钢铁般的皮肤,刺进他的心脏里去。
但他还是近乎固执地、自虐般地,将萨沙抱到了孤独堡垒的培育间。
这里是一切的开始。
夏娃的诞生之地。
他曾坐在这个干净、孤寂的房间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胚胎,凝视了整整140个小时。
世界变革到了第5年,人间之神却越来越孤独。
地球上没有人呼唤他,他的战友为他们的使命忙忙碌碌,他们却再也无法交心。
直到他看见《圣经》那段话。
“亚当独自生活在伊甸园中,神认为他孤独。“
“——于是神让亚当沉睡。取出他的一根肋骨,造出了第二个人类。”
在那时,地球上除他以外,已经没有别的真神了。
于是他既作为神,亦作为亚当,决定为自己创造一个,完全属于新世界的生命。
那时是北极的永昼。
他想要他的夏娃在阳光下诞生。
就跟他一样,血液里都流淌着阳光。
密密匝匝的基因库里,他挑选了人类史最后一任王子的基因。
尽管他对人类建立政权持反对态度,可是他还是想要他的夏娃,像个含着金勺的小王子一样出生,然后一辈子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哪怕这个世界的人造人技术,已经如此发达,这还是人间之神第一次创造生命。
胚胎发育到人形,大约只要20天。
20天后,克拉克就会把他带到正义大厅,将自己的肋骨移植进去。
他就坐在这个房间里,眼巴巴地看着培养仓,满心好奇。
这个生命,将会被赋予一个怎样的灵魂?
他是否会理解自己的孤独?
他是否会愿意陪伴自己,走向全新的世界?
人间之神既觉得雀跃,又觉得担忧。
战绩累累的太阳神,守着属于自己的幼苗,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但是。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从一开始,他的夏娃,就已经被毒蛇占据了身体。
男人喉咙里,涌上尖刺般的恨意……
他把肩上微微颤抖的身体放下。
他指挥萨沙消毒针头,提取出自己的血液样本和生物组织。
DNA样本准备好后,再放入培养机器中。
卡尔知道萨沙能看见一切。
他要求萨沙亲手按下开启键。
机器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们都知道,一个新的夏娃,将会在这里诞生。
他还是会有小王子那张如梦似幻的脸。
但是比起伤痕累累的萨沙,新的夏娃,会拥有更加完美无瑕的身体。
有了萨沙的案例在先,他会在培养过程中,调整营养液的成分,让新的夏娃拥有健康的、永不被伤痛折磨的身体。
——而这一切,都与萨沙再无关系。
可卡尔就是要让他知道。
他很想知道萨沙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但他忍耐着,不去解开对方的脑控。
不光是因为他那些难以防备的魔法能力,还因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心想。
为什么要去在意一条毒蛇的想法?
在他将自己伤害到体无完肤之后?
在他将神的一颗滚烫的真心,掷在地上踩得鲜血淋漓,再投向另一个男人怀抱之后?
可是他没法控制自己,仔细注视着萨沙的脸。
被神遗弃的金发叛徒,因为脑控的原因,脸上的神情,还是平静淡然的。
涌上喉咙的尖刺,戳刺他的舌根。他说:“笑。”
于是萨沙对他笑了。
他笑起来还是那个样子。绿眼睛亮闪闪的,白嫩的脸颊上,两个柔软的小酒窝,甜得醉人。
卡尔立在培养仓旁,说:“我会给他起一个正式的名字。伊登,或者利安——”
伊登,光明与快乐;
利安,代表太阳。
他做出想了很久的样子,又说:“伊登·肯特。”
没有姓氏的萨沙,听着他低声念出一个人名。
脸上还是柔软地笑着。
卡尔没有听到回应——在萨沙被控制的情况下,这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他又开口了,抑制不住自说自话似的:“鉴于你——”
他咬紧牙。
“——教给我的所有事情,我会让伊登享有更好的一切。我会带他游览世界,让他沉迷你所不屑的北极极光,当然,还有星辰和海洋——”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喋喋不休,卡尔很突兀地闭嘴了。
他把萨沙抱到另一个房间,让他看衣架上漂亮的红斗篷。
显然,这也是属于未出生的新夏娃的。
崭新的材质,让这件红斗篷上泛着微光,边角像云烟般地垂落下来,看起来比萨沙身上这件,更加柔软百倍。
想必,当它覆盖上小王子白皙的肌肤时,会将那个新的夏娃,衬得像极了童话。
男人要萨沙看,萨沙就微微仰着头看。
他赤着萎缩的跛足,穿着那件破了洞的、脏且旧的红斗篷,皮肤上还有大面积烧伤。
他到处都是脏兮兮、破破烂烂的。
看起来,根本不像什么娇生惯养的小王子。
金发再璀璨,不过还是一条被遗弃的脏狗。
萨沙在看新衣服,卡尔在看他。
卡尔问他:“好看吗?”
萨沙微微歪着头,注视衣架上的红斗篷。
脑控是无法完成疑问式指令的,以是他不能回答。
卡尔:“看着我。”
于是萨沙回头看他。
绿眼睛还是亮闪闪的,脸上露着明亮的笑容。
像在真心为他感到欣喜似的。
下一秒,他就被按倒了。
挂在衣架上的红斗篷,被一同带倒。
金发叛徒摔进柔软的布料里,艳红的斗篷像是有感知似的,将他伤痕累累的躯体裹起来。
只露出一双森湖一样的绿眼睛,含着笑意,注视他身上的男人。
卡尔咬着牙,低沉地:“为什么笑?”
他倒忘记是自己下的指令。
钢铁般的手指,卡在金发叛徒细软的脖颈上。
卡尔真恨不得掐死他。
就像他开着机甲,对他毫不留情下死手时一样。
但杀人如屠狗的杀戮之神,手指开始颤抖。
“为什么笑?”他又问了一次。
萨沙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
他受了这么多伤,身体已经开始崩溃了。
他看着男人的蓝眸,还是软软地微笑。
美丽的绿瞳里,却缓慢落下一滴眼泪来。
卡尔把人锁进了治疗舱。
他回到培育室来。
嗡嗡作响的机器,让他的超级听力烦不胜烦。
培育室里,红光暴现。
所有机器都被热视线发狂般扫了个遍。包括萨沙亲手放进去的培养皿,也被直接蒸发殆尽。
卡尔·艾尔立在那片火海里,看着一同燃烧的新斗篷。
许久没有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