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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回头的是刚才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的那对夫妻,男人深深地望了唐蕴一眼,又看看站在他身旁的,身形高大的男人,好像在确定唐蕴叫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连旁边卖水果糖葫芦串的小店店主都朝唐蕴看了一眼。
唐蕴期待的人最后也回头了,可他的动作慢了好几拍,而且是看到周围几个人都回头了,他才跟着回过头,从他的动作都能看出他在寻找声音源时的呆滞和不解。
在对上唐蕴的目光后,他抬手挥了挥,又将口罩拉下去一些,吐露出一个真诚温暖的笑。
他的肤色比匡延赫黑了不止一个度,皮肤表面呈现深深浅浅的瘢痕,他两边脸颊是不完全对称的,左边的皮肤要比右边紧一些,笑起来时,唇角会更偏向左侧。
他的底子是很好的,所以毁了容也不算丑,但和匡延赫那张冷峻无暇的面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唐蕴为自己刚才的不理智感到懊恼,快步走上前去,笑了笑:“好久不见。”
小哑巴点点头,低下头输入道:【你刚才喊了句什么?】
唐蕴移开视线,把饮料递给小哑巴,违心地说:“没什么,我认错人了。”
唐蕴在点菜这件事上有选择障碍,于是把任务交给了对面的人,然后隔着餐桌,看小哑巴点餐,这也是唐蕴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他的手。
很长,不算细,骨节分明,手背有护士小姐姐们很喜欢的青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甲面形状漂亮,月牙明显,左手中指佩戴一枚银质的朋克风指环,这是匡延赫万万不可能戴的东西,完全不符合他的气质。
右手手腕佩戴一块卡西欧的机械表,这也和匡延赫的习惯相悖,平时需要用鼠标和写字的人都不习惯戴右手。
说起来,上次不小心从匡延赫公司顺走的那支签字笔还没有还,之前唐蕴有想起来过,于是把签字笔放在了车子副驾前的手套箱里,但那天匡延赫让他去超市买一管羽毛球,说球场里的羽毛球都掉毛了,唐蕴下车的时候就记着带羽毛球了。
等到了球场再想起来,匡延赫说,无所谓,不着急。
也是凑巧,某天开庭前唐蕴发现自己带的水笔断墨了,就把那支签字笔带进法庭,后来那支笔又跟随他的办公包回到律所,进入笔筒,和一堆中性笔混杂在一起。
前两天有同事把签字笔借走了,还回来的时候夸它很漂亮,问唐蕴多少钱,唐蕴说不知道,朋友的。
同事用拍照识图法查到了价格,有那么一刹那的震惊,她用眼镜布擦了又擦,直到笔身恢复原来的光泽度,说,它的主人肯定很有品味。
唐蕴心想,可不是吗。
打住。
唐蕴猛地收回思绪,告诉自己不能再想和匡延赫有关的事情了,不然太对不起陪他出来吃饭的小哑巴了。
于是搜索其他话题,忽地想起什么。
“对了,你家能不能换雨刮?我的雨刮感觉不太好用了。”
小哑巴抿了抿唇:【可以,不过我的店离你家挺远的,在通北路那边,特意跑来修个雨刮不划算,你可以直接在网上买,再找个汽修店的师父帮你装一下就好了,很便宜的。】
他的提议很真诚,但唐蕴只注意到了前半段。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小哑巴愣了一下,虽然他的墨镜没摘,但唐蕴还是能感觉到他迟疑了一下,硬挤出一抹化解尴尬的笑:【我猜的,因为你每次订酒店都在这附近,想来肯定是因为回家比较方便。】
唐蕴觉得这理由有点儿牵强,但也没想太多。
吃完东西,他们下楼取车,小哑巴开的是辆大众途锐,非常低调的外观,乍一看和路上十几二十万的SUV差不多,不过唐蕴知道这玩意儿不便宜,他同事也有一辆,顶配版,落地七十多万。
不过他只坐过一次,对里面的内饰没什么印象了,看不出小哑巴这辆什么配置。
小哑巴开车很稳,缺点是比较慢,不过十公里路,开了很久才到。
唐蕴下车透了口气,牵起小哑巴的手,慢慢吞吞地往深巷里走。
旁边是废弃工厂改造成的艺术区,铁皮棚上喷绘个性十足的涂鸦,另一侧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咖啡厅、文创图书室。
夜晚门庭冷落,只有远处的酒吧闪着色调抢眼的红蓝调霓虹灯,打着“今夜不打烊”的字样。
天气暖和了,微风伴随,舒服得很,酒吧门口摆上了两张方桌,有客人边喝酒边吃小龙虾,言笑晏晏。
有目光朝唐蕴他们瞥过来,留意到他们牵着的双手,但就好像看到普通情侣那样习以为常,转头继续剥小龙虾,聊微博上的明星八卦。
唐蕴推开玻璃门,里面正放着一首轻音乐,像是某部电影里的配乐,但唐蕴想不起来名字了,服务生引领他们到角落的沙发入座。
酒吧只有一层,和高中教室差不多大,三面超大落地窗上悬挂着许多氛围灯,点餐台的正前方是舞台,有投影幕布,也有麦克风架,墙边整齐地摆放着乐器箱。
据同事说,这里没有固定的驻唱歌手,有时候是老板的侄子上去唱歌,老板负责伴奏,这两个人都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很有才华,老板还给一些热门影视剧写过OST。
不过今天是周末,酒吧里的客人挺多的,光靠两名服务生忙不过来,老板扎起围裙进到后厨,一盘接一盘的佐餐小食被端出来。
唐蕴随便点了一杯店长推荐的酒,味道很惊艳,就像同事所说的:它会颠覆你对啤酒的认知。
它是介于果汁酒和啤酒之间的一种酒,闻起来香香的,又有颜色,和鸡尾酒很像,虽说是精酿啤酒,但并没有啤酒那么多气泡。
喝起来的口感是温和的,而当你觉得它酒精浓度很低,想像喝饮料那样大口品尝时,那你的食道立刻会感受到它的冲击,就像辛辣的芥末一般,嘲笑你的天真。
唐蕴第二口喝猛了,赶紧抓起两根薯条塞嘴巴里,小声问身旁的人:“感觉怎么样?这个酒的味道能不能接受?”
小哑巴点点头:【还不错,有点水果的味道。】
唐蕴问:“那我可以尝尝看你的吗?”
小哑巴把酒杯递到他嘴边,唐蕴的嘴唇贴着杯口,脑袋低了下去,直到嘴唇碰到酒精,他能感觉到小哑巴微微抬手,动作很小,很轻柔,像长辈在喂小朋友那样,小心翼翼,怕他呛到。
唐蕴抿了抿嘴唇说:“你的比我的好喝很多。”
小哑巴歪了下脑袋,拿起唐蕴的酒杯,好像想验证一下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唐蕴笑起来,凑到他耳边说:“要是用嘴巴喂可能会更好喝吧。”
小哑巴也跟着笑了起来,放下酒杯,一只手扣住唐蕴的后颈。吻迅速地落在唐蕴嘴唇上,温热潮湿,又快速地撤离,以至于唐蕴很是意犹未尽,舔了舔带有酒水味道的嘴唇说:“我还要。”
酒吧今天没人驻唱,投影幕也没人管,反复播放一段无聊的汽车广告,有人向服务生提议说放点什么,服务生正忙得晕头转向,说电脑就在旁边,想看什么或者想听什么可以自己去选。
很快,投影幕上的汽车广告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色调很暗,像素不高的画面。有人认出来,这是张国荣和梁朝伟演的电影《春光乍泄》,对着荧幕喊了声“哥哥”。
男同圈几乎没有不认识张国荣的,唐蕴也转头关注起投影幕,他又很顺其自然地想起匡延赫书房里收藏的CD,封面就是梁朝伟和张国荣。
这部电影唐蕴是听过的,知道它获过奖,也知道他是同性题材的,但从来没认真看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些香港的老片子像素都很低。不过眼前放的似乎是修复过的,画质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
电影一开场,便是裸露身躯抱在一起的梁朝伟和张国荣,分别饰演黎耀辉和何宝荣,一对看起来很相爱的情侣。他们挤在一张狭小的,靠墙的单人床上,随着何宝荣翻身的动作,床板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偏偏两个人好像在争上下,暧昧的笑声中混杂着木板的吱呀声。
何宝荣扣住黎耀辉的手腕,按在头顶,从脖子直亲到小腹,索吻的动作很激烈,黎耀辉的目光逐渐迷离起来,期待又享受。
坐在唐蕴他们那桌旁边的是两个年轻女孩,一边欣赏这两位颜王的香艳吻戏,一边讨论两位主角在现场会不会有什么生理反应。
唐蕴心说,张国荣硬没硬不知道,反正他这个男同看完反应很大,简直比硬盘里的片子还管用。
看到张国荣翻身压在梁朝伟身上那一刻,他浑身血液仿佛逆流,立刻回忆起自己也曾衣不蔽体,被身旁的人这样控制着,用力吸\吮纠缠的画面。
唐蕴随手拿起身边的靠枕摆在怀里,身体微微一侧,枕着小哑巴的肩膀看电影,一只大手忽然钻到靠枕底下。
大腿猝不及防地被捏了一下,唐蕴一个激灵,握住小哑巴的手腕往外推:“哎哟你干吗啊……”这声音很轻,带着笑,在旁人听来就跟撒娇似的。
小哑巴抽回手,意味深长地笑笑,输入道:【我就知道。】
唐蕴轻哼一声,赌气地把手放到他的大腿上,另外一条胳膊从背后圈住小哑巴的腰,脑袋枕在他肩上,维持着一个柔软的,但占有欲很强的姿势。
电影里,何宝荣最终还是被黎耀辉压在身下,张国荣的喘息声和梁朝伟手臂爆出的青筋让现场所有人尖叫起来,还有人吹起口哨,气氛鼓噪热烈。
唐蕴的酒量其实很差,刚才猛灌下去的那一口令他心跳变快,皮肤和呼吸都跟着发烫,就像冬天冻坏了的双手浸入温度很高的热水里,又痒又舒服。
这个环抱的姿势很不方便他吃东西,看到小哑巴往嘴里塞薯条的时候,唐蕴凑在他耳边撒娇说:“我也要吃。”
他以为小哑巴会伸手再帮他取一根,但小哑巴只偏过头,门齿轻轻一动,薯条在唐蕴眼前翘了起来。
唐蕴咬下一小截,又挑剔地说:“我想吃有番茄酱的薯条。”
【在我嘴里。】
唐蕴笑了一下,没脸没皮地贴着他说:“没关系的,我不嫌弃。”
小哑巴咧嘴笑了一下,像是对他的厚脸皮无奈了。这是唐蕴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的牙齿,很意外的整齐。
唐蕴不抽烟,牙齿也算白,但下排有四颗牙齿长得有点歪,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没有做矫正,实习后想去矫正,又担心影响形象,就一直拖到现在。
后来他的同事都说没必要去矫正了,如果他自己不说,都没人注意到他下排牙齿不整齐,但唐蕴每次大笑的时候,还是会想起自己不那么整齐的牙齿,稍微敛一敛笑意。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牙齿不够完美,唐蕴看人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留意一下对方的牙齿。
“你的牙齿还挺漂亮的,都可以去拍牙膏广告了。”
【你的也不错。】
“因为我一般都不露下边的牙齿。”唐蕴龇着下排牙齿,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是不是挺丑的。”
也许是因为他们上过好几次床,早已见惯彼此大汗淋漓,贪婪失控的模样,唐蕴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分会不会在小哑巴这里大打折扣,就像那些已婚夫妻敢大胆在被窝放屁。
【不影响你发挥特长就行。】
唐蕴眯了眯眼:“那在你看来,我的特长是什么呢?”
小哑巴看向唐蕴的嘴唇,不知道是出于想要让他闭嘴的心态,还是单纯地被吸引,偏过头吻住了他,一只手扣在了唐蕴的后脑,摩挲着他短而柔软的发丝。
唐蕴被抵在沙发里,很快就被吻得失去理智,就好像桌上新鲜的,被剥掉壳的荔枝,被随意揉捏,几乎要挤出水来。
也许是因为酒精摄入过多,感官出现了混乱——他的耳畔竟然响起了匡延赫打完球后的喘息声。
唐蕴的大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碎片刺得他心脏生疼,搂着小哑巴后背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他知道自己这时不应该再想其他的人和事,可大脑仿佛坏掉了一般,将眼前的一切景象虚化,只剩下了匡延赫那张禁欲感十足的面庞。
他仍忍不住去想,匡延赫会和什么样的人接吻,是温柔的还是强势的?
吻由浅至深,丰润的双唇被舌尖顶开,柔软又湿润的交融令唐蕴心跳加速,浑身潮热,可他实在弄不明白,这些感觉究竟是眼前的人带给他的,还是那个会让他胡思乱想的人赋予他的。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望世上存在魔法,那样的话,只需要一个响指,就可以把匡延赫那张脸从他脑海中擦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