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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其不知道正常人看到这种超大型泥人的反应应该是什么。
但起码,他可以确定,绝对不该是寇冬这样,淡定地抱着对方脑袋评价对方掉色了。
这特么是人能说出的话?!
但泥人听了这话似乎很是焦急。两只巨大的、滚圆的黑眼睛贴的更近了些,紧紧挨着寇冬的手。
那个姿势不合时宜地让尹其想起了狗。
下一秒,另一个巨大的泥人朝着他们俯下了身,粗暴地将他们都握在手心塞进口袋。
几个人晕头转脑,一头跌在了里面,这才听见里头发出的一声细微惊呼。长发女生也同样在里头,正抱着膝盖坐着,瞧见他们进来,比他们还激动。
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架势,几乎要两眼含泪,一迭声地问:
“你们也来了?”
“其他人呢?”
“怎么就你们几个?”
宋泓还未回答,就听上方几声哀嚎——原本躲在棺材中的玩家也被一一挖了出来,泥人掏他们实在太过容易,如同掏一个蚂蚁洞,一窝一窝往外掏蚂蚁。玩家一个接一个重重落进口袋,犹且浑身颤抖,几乎如筛糠一般,仍然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就落入了NPC之手。
宋泓一一清点,发现还有人没进来。
缺的正是那个陶哥。
“他人呢?”
短发女生强忍着刚刚从高空下坠的恶心感,回答:“他应该没被抓。”
玩家们容色灰败的脸上都有抑制不住的羡慕神色。一个壮汉啐了一口,忿忿道:“他肯定有其它保命手段!刚才嚷嚷着说要进棺材,结果就他一个人好好的……”
他说着就开始骂骂咧咧,各种脏话不绝于耳,显然对陶哥的独自逃生很不满意。
“妈的,鬼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搞不好是故意让我们主动送死!”
虽然没有人高声表示赞同,可赞同的痕迹却从每个人脸上明晃晃地显露出来,有人小声道:“他是第一个让我们报号码的,他会不会骗了我们?”
他看看其他人的表情,补充道:“他自己可能就是十二号……”
宋泓的嘴角不禁一撇,这纯粹是胡说八道。陶哥的棺材又没动过位置,号码怎么可能隐藏的住?去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
他这种老手还要靠这份诚实刷好感的,不需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
但现在人们急需的就是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并不需要验证真伪,登时声讨起来。直至那泥人不耐烦地在口袋上拍了一巴掌,极大的力气让他们所坐着的地方整个儿颤动起来,这才让玩家住了嘴。
狭小的地方里东倒西歪一片,人紧挨着人,空气有些腥臊。
震荡带来了冲击,火辣辣的疼痛感。
壮汉左右看看,又发觉出不对了,指着宋泓:“你们中还有一个呢?”
宋泓眉梢一挑。
“别装傻!”壮汉这会儿对所有的特殊待遇都恨得咬牙切齿,“你们还少一个——在这儿的才四个!”
他一一打量,瞪圆了眼。
“那个跟娘们儿一样的呢?”
这句话才出口,壮汉的后脑勺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打的他整个人头嗡嗡响。
“你特么……”
打他的是叶言之,神色冷淡的很。壮汉对上他那双没有半分笑意的眼,居然生出了点畏惧——这个人带给他的压迫感并不比这些巨人一样的NPC弱。
他也不是傻子,并不硬杠,只是仍恶声恶气,“他人呢?”
这个倒是有人知道,小声回答:“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男的泥人捧着他呢。”
“双手捧的。”
跟捧个易碎的瓷器似的,小心翼翼,看那架势,像是生怕人磕着碰着。
壮汉心里更不平了。
“妈的,我们都在这儿,他还被捧着……”
宋泓心说捧着算什么,先前倾巢而出的动静你们又不是没瞧见,真是大惊小怪。
他不再说废话,率先站起身,踮着脚试图往外看。
口袋很深,够不到边缘。
宋泓拍了拍小姑娘,示意她骑在自己肩膀上。阿雪轻,身子也灵活,眼疾手快扒住了边缘处,向外望去。
她先确认了寇冬安然无恙,旋即才看向破庙。
破庙里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泥人们也没走,立在原地,倒像在等待什么。
它们在等什么?
这个问题在阿雪心头一晃,继而微微沉吟。沉吟间忘了控制力道,底下的宋泓被她骤然收紧的双腿压得一痛,禁不住嘶嘶出声。
“要夹死你哥——”
小姑娘冷声道:“安静点。”
雪重新下了起来。
有玩家学着他们的样子,也从口袋里探出了头。他们共同望着破庙的方向,长久地等着。
变故是在一晃眼的时间里发生的。
瞥见鬼火从破庙边缘烧起来时,阿雪几乎以为自己是被白茫茫的雪映的眼花。幽暗的火苗沿着墙壁向上蹿,将木头烧的噼啪作响,向上冒着黑烟。
视线逐渐变得弯曲,本就不甚平整的破庙似乎也弯起来,熊熊着火。
上头冒烟,底下着火,墙壁打弯。
这一瞬间,这个场景多少有些荒诞和怪异。从阿雪如今的这个高度看下去,就像是……
“变了!”
同样被举起来的玩家脸色大变,心神剧颤,失声道,“像是一口——”
像是一口锅。
庙顶是锅盖,把里面的食材罩住了。
玩家的牙齿直打颤,要是他们刚才没被掏出来,现在被炖的就是他们了。
锅里炖着还做着春秋大梦的陶哥。他以为自己已经万事无忧,方才唯独未被掏出多少也验证了他的念头,只安静在棺材中躺着,于心中盘算,这一回外面又会死上几个。
但左右无碍,反正他会是最后一个。
可笑那个高个儿,现在也被瞒在鼓里,还不知自己已经与他调换了顺序。
他的手指禁不住在棺材上一下下轻敲着,整个人放松下来,慢慢地听外头的动静。
“嘻嘻……”
有谁在笑。
陶哥猛然心头一紧,继而在漆黑的棺材中扭动着头试图去看,什么也未看到。那笑声更清晰了些,就像是贴在他眼前对着他鼻子说话。棺材又阴又冷,鸡皮疙瘩一下子从脊背向上蹿,密密麻麻铺开一大片。
“嘻嘻。”
童声道。
“是你呀……轮到你啦。”
“出来玩吧?”
陶哥的手在哆嗦。他举了半天也没能举起来,但有另一双强有力的手紧握着锋利的斧头,劈开了他上头的棺材盖。
木屑四溅,他禁不住短暂地尖叫了声。
门里的持斧男人朝他低下了头,油腻的、海藻似的长发触着了他的脸。他身旁有许多果子,都趴在棺材边缘,望着他。
“……不。”
陶哥缓慢地咽着唾沫,声音低哑。
哪里出了错?
他是十二号——不,他该是十二号!
“不,不……”
“该你啦。”
果子们嘻嘻笑道。
“该你做汤啦。”
男人高高扬起斧头,尽职尽责将这块主食剁成碎块。庙中逐渐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有点发腥,闻过的玩家喉头耸动,肠胃泛酸,禁不住作呕。
这正是他们在门里头闻到的汤羹的味道。
与此同时,泥人们终于看够了这一幕,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原本向外看的玩家重新跌坐回口袋内,心有余悸,闻着这同伴血肉熬煮出的香气一言不发。
庙里的人死了,庙外的人活了。
猜测全然是错误的。
叶言之不管这些,他冷着脸,关心的完全是另一件事,“他还准备把人捧多久?”
宋泓:“……”
不好,这也是要发飙。
这大佬发起飙来,那也是要出事的啊!
他赶忙撞了撞身边阿雪,示意她说话。阿雪不负众望,平静道:“在外面不用被挤着,还不用闻这骚味。”
原本尿了裤子的玩家登时脸上通红,将双腿并紧。
叶言之听了,脸上阴晴不定,但果然就没发飙。宋泓对阿雪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这种危机她都能在瞬间瓦解,可以说是相当敏锐了。
堪称是亡人中的移动灭火器。
他们也不知泥人走了多久,因步伐太大,有两个还在晃动中受了伤。终于停下来时,他们就被那只大手又掏了出来,整个儿塞进一个山洞里。
几个人被一把捏出来,又给粗暴地放进去,狼狈地跌在一处,还不敢跟人说让他们小心点,毕竟面对的不是人,指不定就是这么力大无穷呢?
再看时,那泥人缓慢地把手掌摊平,用一根手指头轻轻地去触碰手上青年的衣服,拍掉上头沾染上的一点雪花。那力道,一只蚂蚁都戳不死。
玩家:“……”
靠,原来是会轻手轻脚的啊?
泥人也不催促,由着寇冬慢慢地在上头走,一步步走到山洞里。俩泥人,四只眼睛,就眼巴巴地在山洞口望着,活像是人类在看自家的仓鼠爬架子。
仓鼠终于钻进去了,它们也松了一口气。
末了,泥人不知在哪里摸索了下,又拉出来一块暗色的布料,用两根指头给寇冬整个儿裹上,从脖颈盖到脚。
看样子,像是怕他着凉。
眼睁睁看着这操作的玩家:“……”
妈蛋,这要不是偏心,鬼都不信好吗!
寇冬被布裹的像条蚕宝宝,就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坐下了。他察觉到众人看他的目光,眼睛一眨,好像还有点儿疑惑,“怎么?”
众人心说,还能怎么,看看被NPC偏心成这样的到底是哪位人物……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寇冬仰面想了想,倒是毫不吝惜地给出回答,“我帅。”
这要是搁平时,早该有玩家暗自腹诽他有病了。但这会儿玩家都被方才的这鲜明对比打击的不清,一时间居然也生出点自我怀疑来,心说是吗?难道真是因为游戏好这口,格外偏爱这种长相的人?
那他们要是能活着出去,倒可以试试整容……
作为起源的寇冬还不知自己即将沦为整容模板,自然地和他的小伙伴们汇聚在了一处,舒适地吐出一口气。
“呼。”
口袋里也有个细细的声音跟着:“呼……”
寇冬:“???”
他忽然想起什么,往兜里一摸,果然摸着了一颗果子。果子安静又乖巧,靠着他的手靠得更近了点。
寇冬飞快地瞥了眼大崽,见他没注意,做贼一样立马下手摸了几下小崽的头。
啊……爽!
他果然还是想给人当爸爸!!!
山洞里没有火折子,一群人只能蜷缩着靠在一处勉强取暖。不是没人打寇冬那床被子的想法,但只敢有这想法,却没人敢动,怕泥人给他出头。寇冬把这块布给叶言之分了一半,叶言之站在一边,对NPC的所有东西都嫌弃,半天不动。
“快呀,”寇冬招呼他,“小心冻着!”
叶言之望望他伸出来的手。
有点像在床上喊人。
这个想法让他感觉好了些,也靠了过去。两人身子紧紧贴着,听外头的雪扑簌簌地下,小声地说话。
副本的关键在于解开鬼婴的心结,可要命的是他们现在还没触着故事的核心半点,一直在边缘打转。
叶言之:“反正都和你有关。”
寇冬纠结:“可我自己不能生孩子啊。哪儿来的鬼婴?”
叶言之冷笑:“你一直想当爸。”
寇冬无法反驳,他的确是热衷于做爸爸。但游戏总不能为了他这个念头,就整出个鬼婴来恐吓他吧?
难道是要教育他计划生育?
“谁知道?”叶言之面无表情,“说不定是你抛夫弃子。”
寇冬:“……你不要瞎说啊!”
哪儿来的夫,还有,弃什么子!
他清清白白,压根儿不是那样人!
他激烈反驳,青年也就不再说话。沉默了会儿后,声音有点低哑,“你摸什么呢?”
寇冬其实在偷偷摸摸摸小儿子,不敢和他说,小声道:“没。”
青年把眼睛睁开了。
他本来是要休息的,可寇冬离他离得这么近,又不安分,被子里头都抖擞出了许多炽热的火星子。
“老实点。”他低声教训。
寇冬这会儿手忙脚乱,果子许是方才被他摸得开心了,正拼了命地想从他的口袋里往外跳。他的手掌一边按压着跟个弹球一样使劲儿往外蹦的小儿子,一边还要应对独占欲极强的大儿子,努力控制着自己动作的幅度,“没,我没动。”
动静希希索索,因为他们离其他人远,倒也没人在意。叶言之抿紧嘴,终于生出点狐疑来,按着他的手摸过去,“在干什么?”
寇冬活像是惊弓之鸟,差点儿和小儿子一起弹跳而起,欲盖弥彰:“没!”
他反应越大,叶言之越是怀疑。两条长腿一别,将他硬生生扣住了。
“让我看看。”
寇老父亲拼死挣扎,“不行!”
叶言之的脸冷下来,二话不说沿着他的臂膀摸索。寇冬赶忙把手松了,没了禁锢的二儿子开始在被子里左右横跳,跳在了他腿上,砸的寇冬差点儿哎呦出声。
他的腿无意识地一颤动,也被叶言之感觉到了。青年肃着一张脸,在那一块地方摸了摸,摸着了点光滑的、圆润的东西。
就在腿间。
“……?”
叶言之的表情有点古怪。
联系上刚才的颤动……
“想小解?”
寇冬不懂他的脑回路是怎么绕到这上面的,整个人因为心虚直发烫,战战兢兢,“嗯?”
叶言之触着他不同寻常的温度,垂眸思索了会儿。
半晌,他平静道:“我可以帮忙。”
寇冬一脸懵逼,脑中的问号汹涌成海洋。
……帮忙?
下一秒,他就彻底惊着了——卧槽这是要干什么,他赶忙把人手摁住了,不可思议道:“这儿还有人!”
他知道自己魅力大,也知道叶言之暗恋他,但,但……
但怎么说,也不该是这种地方吧!
叶言之到底是怎么想的?
葫芦娃打蛇精,也不能看着个山洞不瞅有没有人就上啊!
叶言之的反应更古怪,“不是你想?”
寇冬和他大眼瞪小眼。
想什么?
谁特么想了?
他拽紧自己裤子,心里头既悲且愤,“快撒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竟然有如此污浊之事!
叶言之终于从他的反应上觉出了不对味。
碰到的不是他想的物件,那是……
刚刚老实了两秒的果子又开始蹦,这一回蹭着了叶言之的手。叶言之把它一把摁住,摸清楚形状后,周身逐渐开始散发黑气。
——还是二胎。
寇冬居然还把它带了出来。
醋瓶、醋缸、醋瓮,这会儿全都打翻了,涌出的是醋海。被醋海泡得酸溜溜的叶言之拎着自己这个名不正言不顺连手脚都没有的弟弟,冷声质问他不负责任的爸,“怎么回事?”
寇冬:“……”
唉,叶言之这个架势,就很像那些狗血电视剧里婚生子见着了私生子。
“你还留下他,”叶言之冷笑,“你知道它是谁的孩子?”
——还能是谁的?
大树上结的呗!
寇冬觉得他家崽可能也是酸的有点神志不清了。他小声道:“他反正也没爸——”
他的话音刚落,果子就在怀里变成了胖孩子,张开了嘴亲切地冲着他细声细气喊:“爹!爹爹!”
脱离了破庙,它比先前灵敏的多,话也能说出口了。
寇冬太阳穴一跳。
这倒霉孩子,真会挑时间。
更要命的是,这孩子接下来亲热地握住了他的手,张嘴就道:“爹爹,我们去找大爹吧!”
寇冬:“……”
寇冬:“……???”
他已经不敢再去看旁边忽然头顶草原的叶言之的表情了,只在心内震惊地想:卧槽,他拿的该不会真是抛夫弃子的剧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