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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扣儿有些苦恼地发了会儿呆。
那支笔。
也不知是铜制的还是什么做的外壳,瞧着是金黄色的,表面光滑,腰间围一圈儿黑边。
富贵又大气。
以小扣儿的审美来说,它自然是相当漂亮的。
只是后面仔细想想,他挑的钢笔压根就不适合岑青元的气质。
岑尧拿过去的时候,他怔怔望着岑尧,也觉得不适合岑尧。但是岑四爷大概从来都是,人穿衣,而非衣穿人。只有别的事物去适配他的道理。
于是那看着金黄得分外俗气的笔,被男人攥在手中,竟然也多了几分贵气不凡,好像摇身一变成了三十,不,三百块大洋的身价了。
只是这身价陡涨的笔。
……脏了。
退是不可能退了。
否则光是想想他将笔交给别人的场景,都觉得羞耻得快死了。
大概是他发呆的时候稍微久了一些,男人缓缓坐起身,小扣儿只觉得后背一热,整个人好似被环住了。
岑尧捏住他的手腕,问:“不给我?”
小扣儿一下就觉得钢笔烫手了,连忙说:“给的给的。”
岑尧将那支笔重新握在了掌中。
“可是……它……”
“洗一下就好了。”岑尧说着,翻身下床,命人打水来。
他随意披着长褂,纽扣并未系满。就这样站在水盆前,慢条斯理又分外细致地洗起了那支钢笔。小扣儿坐在床沿上,身上还披着岑尧的斗篷。他听见水声哗啦,又能望见岑尧挺拔有力、微微弓起的腰背,还有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钢笔来来回回……
小扣儿没由来地就又脸红了。
等岑尧洗完,又用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才放入了枪套中。
岑尧说:“帖子已经写好了。”
“嗯?”小扣儿懵了懵,“什么时候写好的?”
岑尧道:“如今已是下午了,我抱你起身,先用些食物。”
小扣儿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门边,往外瞧了瞧。
果真是!
他原来这样荒唐,缠着岑尧的腰,稀里糊涂地再睡上一觉,就到现在了……
小扣儿按了按自己的脸颊,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狐狸精了。
小扣儿刚得了个名字,正是新鲜又兴奋的时候,恨不能告诉全天下,他从今后不叫小扣儿了,他有名字了!
于是想来想去,便从岑府上拎了许多点心,然后坐着岑尧的车,回了一趟戏班。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小扣儿扒着车门,没有急着下车,他扭头问岑尧:“真的……不买新的笔送给您吗?”
“不必,那支就很好。”岑尧淡淡说着:“你去吧,我去军营巡视一圈就来接你。”
小扣儿点点头,这才进门去了。
里头跑堂的,很快就出来了,接过食物分发给众人。
那些个客人见了小扣儿,更是站起了身,神色畏惧,甚至还带出了一丝讨好。班主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越发满意,当下就张嘴问:“如何?那些话,你可和四爷说了?”
小扣儿脸上的笑容登时便消失了。
他道:“没有。”
“那你今日回来做什么?”小园问。
小扣儿有些难过,道:“四爷给我起了个名字……我,我想同你们说说。”
小园面露讽刺,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起了个名字?他就给你起了个名字?”
小扣儿面色冷了冷,一下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怎么懂?
名字自然是很重要的。
“你怎么连阿菊也不如?他给人做外室。而你……岑老爷将帖子都发得到处都是了,说是要为你和岑四爷举办订婚宴!你这枕头风吹到哪里去了?还是压根没将咱们记在心头!”
小扣儿面色更冷了。
一腔热情都被淋了个透。
他看班主:“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班主没说话。
他还想做那个红脸。
小扣儿生气了:“原先四爷给我送粥,大家不是也分食得好好的吗?我今日带着点心回来,怎么就算不将你们放在心上了?”
尤其想到他要重新给岑尧买礼物,人岑四爷都没应下他。
相比之下,戏班的种种算计实在都羞于提起……
他掏出了钱夹子,将里头的大洋全部抖落了出来:“给。没有别的了。”
“你便是要我们吃一辈子的残羹冷炙了?吃你小扣儿不要的东西了?”小园怒声道。
小扣儿抿了下唇,说:“我不叫小扣儿了,我叫王未初。”
小园冷笑道:“换个名字就是金贵人,与咱们不同了?你这些大洋打发谁呢?”
小扣儿扭头就走:“我若是手里有一个馒头,也要分你们半个的。可是我不能分岑四爷的东西给你们。你们没钱了,我也会想法子。但不是这样的,不是张嘴就要金玉路房子的。这是不对的……”
戏班上下脸色大变。
小园骂了句:“你不也是卖自个儿换钱么,倒还教训起我们了?”
班主转头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急急忙忙去拦小扣儿,却是迎面就撞上了岑尧的副官,当即给吓了回去。
那副官见小扣儿脸色不对,载着他就又去了指挥部。
指挥部的人如今已经认得他了,要么开口称“嫂子”,要么开口称“夫人”,也有称“王少爷”的。小扣儿便知道,他们一定都晓得他有新名字了。
小扣儿这才觉得胸口舒坦多了。
他其实也能回戏班和他们一同吃苦的。
可是他有些舍不得岑四爷了。
岑四爷待他真好啊……
小扣儿想来想去,便决定,以后他们没钱,就接济好了。就如当年戏班接济他一样。可决不能拿他去占岑尧便宜的。
嗯!就是这样!
小扣儿陪着岑尧在办公室里待了会儿。
岑尧看地图,小扣儿便练字,不知不觉,他那名字也练得有个形状出来了。
而后两人便回了岑府。
转眼第二日就是订婚宴。
小扣儿好好睡了一觉,没被收拾,也没有去主动报答岑尧。等他洗了脸,岑尧就亲手给他穿上了红彤彤的长褂。
小扣儿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穿得圆滚滚的。
“有点……奇怪。”小扣儿脸上发热道。
他心跳也都跟着变得好奇怪,扑通扑通。
这是订婚啊……
“哪里奇怪?”岑尧问。
他今日也穿了红色长褂,上面绣着繁复的纹路,并不显得俗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高不可攀的贵气。
小扣儿更觉得自己站在岑尧跟前,远远不如。
他扭了扭腰说:“像个球。”
岑尧伸手探入了他的脖颈间。
小扣儿敏感地缩起了脖子。
岑尧:“凉不凉?”
“……凉!”
“你先前吃得不好,身子瘦弱,又怕冷。怎么能同我一样?自然要穿得厚一些。”岑尧淡淡端详着他,道:“也不像球。像是一颗元宵。”
小扣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但心肝还是忍不住发颤。
岑尧又低头道:“我尝尝这颗元宵是什么馅儿的,甜不甜。”
他扣着小扣儿,狠狠亲了一通。
这下好了,心肝也不发颤了。
小扣儿整个人都木住了,就这么任由岑尧牵着他往外走。
与先前林公馆宴会上的客人并没太大区别,甚至今日赴宴的还要更多。
林公馆有门槛,岑府的门槛却不高。
如今海城上下哪管这岑四爷是要娶个男人,还是什么人……反正能跨进门,在岑四爷跟前留个印象,那就已经是大好事了!
因而小扣儿放眼望去,竟是个个面带喜色,手里还拎了礼物。
不知道的,还当他们要与岑家做亲家了。
小扣儿顿时从中品出了点,好像真的有无数人在祝福他们一样的味道……
小扣儿不自觉地抓住了岑尧的手指。
他好快乐啊……
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场面。
唯独谁不高兴呢?
唯独岑府的下人们,唯独岑老爷,唯独岑青元。
岑老爷勉强打起了笑容,听着宾客们张嘴就是各色祝福。他们的祝福越真诚,岑老爷就越觉得受折磨。
等到宴会后。
岑尧问岑老爷:“岑青元呢?”
岑老爷心下惊喜,只当给他办了婚宴,岑尧目的达成,自然也就愿意放大哥一马了。
岑老爷忙道:“我带你去。”
为防岑青元闹事,岑老爷把人留偏院里了。
他只当是为大儿子好。
岑青元却是快被气死了。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被锁在偏院,看外头挂起红灯笼,宾客们言笑晏晏,都是来恭贺岑尧和小扣儿的。
岑青元快活活气死了。
偏偏这时候有人把芸儿送来了。
岑尧跨过院门,岑老爷忙道:“你大哥真的不会和你抢人了,到底是一家人,何必……”
岑老爷话没说完。
岑青元恨声问:“你将芸儿送过来干什么?”
岑尧淡淡道:“我订婚,怎好亏待岑家的大少爷。便叫人将她送来,同你拜个堂。今日是个好日子。就今日吧。”
岑青元瞪大了眼:“你疯了?”
岑老爷也傻住了。
“一个丫头……怎么能与我拜堂?”岑青元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芸儿闻言,满面不可置信。
大少爷竟然还嫌弃她?
芸儿也是气上心头:“我也不愿意与他拜堂!大少爷往后怕是都走不了路了!”
岑青元闻言,更是气了个好歹:“拖下去……把这个女人拖下去!”
岑尧还记得,如果他没有来,这个世界里,岑青元会抗不过岑老爷的压力,出海娶妻。而小扣儿活活饿死在海城。
岑尧淡淡道:“让他们二人即刻拜堂。”
士兵立刻领命上了前。
“岑尧!岑尧你好狠!你就算心悦小扣儿,也不至于这样待我……”岑青元剧烈挣扎。
岑老爷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低低出声:“岑尧你别……”
岑尧漠然地俯视着岑青元:“你这样的废物,心中倾慕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喜女人,却又不敢反抗父亲,便只好随意拿个人来搓圆捏扁,发泄苦闷。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废物的男人了。”
“而你这个丫头,一心媚主,忘了本分,竟敢欺侮客人。实在蠢笨不堪。”
“你二人真乃天造地设一双。”
岑青元最大的秘密被捅破,脸色青白,心底又慌又恨。
芸儿也没想到自己过去倾慕了这么个东西,登时面色涨红。
二人对视一眼,竟是都从彼此眼中望见了愤怒与憎恶,更有数不尽的耻辱……
士兵按着他们的头,就这样生生叩了下去,力道之大,当下石板上就见了血。
而岑老爷已经被岑尧的话吓傻了,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半晌,喉中才挤出一声怒吼:“岑青元!我杀了你!你竟敢,竟敢……”
“是岑尧,岑尧害我啊!放开啊!”
“大少爷,是你害了我们才是!”
而岑尧不再多留,转身走了出去,将那些声音抛到了身后。
他找到小扣儿,带着少年堂而皇之地冷落宾客,就这样在岑府中走了一圈儿,弄得岑府下人战战兢兢、苦不堪言。
小扣儿忍不住道:“他们好怕您啊。”
“他们如今也怕你。”
小扣儿小鸡啄米式地点了点头,蓦地又想起芸儿与那个小厮说的话,还有班主小园说的话,他忍不住喃喃道:“他们怎么以为我会和您吹枕边风呢?”
“你不会吗?”岑尧低头看他。
小扣儿小声道:“我不会……就是,就是不擅长的意思。”
他自觉还没有那样大的能量。
倒是岑四爷每每都想着他,他连张口都不用,岑四爷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让他没有半点烦忧。
岑尧揽住了他的后腰,轻轻摩挲下,淡淡道:“你会的。”
“嗯?”
“你会的。你只消往我床上一躺,连风都不必吹,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