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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伯躬着腰,又亲自送着一行人往外走。
这行人中为首者,身着明黄色衣袍,头戴金冠,一身尊贵之气。但此时,他却颔首一笑,道:“不必送了,今日虽未得见仙尊,但已闻仙气……”
“是、是。恭送陛下。”王大伯口中应声,目送着他们走远。
自那日王川,也就是王未初的堂兄,认出了白衣男子的身份后。王家上下就诚惶诚恐地将人供起来了。
王父去上朝时,就那么不经意地说漏了嘴,提及王未初如今已是金丹期……登时满朝文武都被惊呆了。当日便有大臣往家里来拜会了。此后每日,王家的客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门槛都踏平了去。
转眼半年过去。
昨日国师方才登了门,今日便迎来一国之主了。
那位道法仙尊并不见人,有时候来的客人甚至连王未初的面都见不上。
这些宾客倒也并不挑剔。
小院儿中撑着一把伞,那把伞通体泛着晶莹的光,伞面似玉铸。
伞下再摆一张桌,两把椅子。
仙尊说是供王未初遮阳用。
王父还忍不住嘀咕,这修真之人,都能呼风唤雨了,怎么还这样讲究?
那些来的宾客,总是第一个先瞧见这把伞。
当下直呼仙气扑面!
于是在此停留多时,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举国大行修行长寿之道,王父自知资质愚钝,不求长寿,自然也不懂得这东西有什么稀罕。
不过他却懂得,那位仙尊,为他儿随手掏出来的东西,都能叫外人向往膜拜。
王父往那院子走回去。
院内传出一声极轻的推门声,岑尧和王未初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只见王未初的堂兄王川正躲在拐角处,叫王父撞了个正着。
“你作什么?”
王川结结巴巴,答不出来。
他幼年时与王未初算不得亲近,眼瞧着无数人都慕名前来拜会他的堂弟,他自然也意动。只是始终找不着上前的机会。
此时院内,王未初在伞下落了座。
“凡间的食物还是多有可取之处的。”岑尧淡淡说着,抬手一挥,便有糕点、瓜果,摆了小半张桌子。
他再一挥手,一坛酿制的葡萄汁出现在桌上,淡紫的汁水流入琉璃杯中,只听得两三声脆响,几块方冰也落入了杯中。
徒……徒手制冰?
时下八月,正值最炎热的时候。
修为高者,心静自然凉,又有净衣、避热等等法术,本该是用不上遮阳伞、消暑冰的……
而王川修为尚低,光是瞧着,便忍不住口舌生津,浑身上下更觉燥热。
眼看着王未初接过琉璃杯,仰头饮下。
那仙尊还会亲手捏了樱桃喂给他……
王川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暴殄天物啊!
仙人之力,怎能用来做这等琐事呢?!
王父也看得惊叹不已。
他们若是知晓,那些瓜果都是用灵泉浇灌,又养在灵土之中……只怕还要惊奇!
这厢王未初捏着琉璃杯,抿了下唇:“……甜的,冰的,好喝。”
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大适应。
仙尊说是要寻个偏僻之处养伤、散心。
伤养没养好,王未初至今都察觉不出来。但散心倒是真的……
他每日只管入定修炼,又或是偶尔去见见那些登门来的人,再或是呃,双修……而仙尊每日里,也只管两件事。一则与他双修,二则总弄些新鲜玩意儿来给他,倒仿佛成了仙尊来伺候他。
这样一日日下来。
王未初倒也适应了。
王母还来同他提过一回,说虽然如今碍于仙尊之威,不能娶妻了,但是可以纳个妾啊。身边总该有个女人伺候的云云……王未初听罢,却是忍不住一下想到了岑尧的身上。
王未初又抿了下唇,喉咙里还有股回甘的甜。
他望向道法仙尊的方向,仙尊也正垂眸看着他,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他却从未这样清楚明了地知道,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仙尊对他更好了。
“走罢。”岑尧道。
王未初点了下头,放下了杯盏。岑尧再一挥袖,尽数收入囊中。
他们准备要离开了。
修行者大都会断开与俗世的联系,而随着修行的年岁越长久,七情六欲就会越淡薄。什么父母妻儿,与修仙大道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但他修行的时间尚短,自然还没有超脱到这样的地步。哪怕王母仍会同他提起,娶亲纳妾这样的凡尘俗事,王未初也还是要再去见一面。
王未初进了王母在的厢房,岑尧便立在门外等候。
来往下人还不由悄悄多望了两眼,心底忍不住直咋舌。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王未初走出来,见着立在外的岑尧也是一怔,他想问,怎么不去院子里坐着等我呢,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仙尊的性子,他已摸清楚,又何必再问呢?
王未初面颊热了热,悄悄伸出手勾了下岑尧的掌心。
岑尧反攥住他的手指,二人很快消失在了院中。
下人这才敢大声喘气。
“原来这仙人如此好脾气,竟是在门外等了这样久。”
“你懂什么?那不过是单单对着三公子罢了……”
“倒也是。”
王母坐在里头,从窗户望见这一幕,捂着胸口长叹了一口气。
王未初和岑尧一路出了城,再搭乘法器,并不直直往昆仑回去,而是随意行到哪里算哪里。
也不知行了多久,王未初一抬头,望见“留仙镇”三个字。
镇子里灵气四溢,擦肩的行人皆是修士。
“怎会聚集这样多的修士?”王未初疑惑出声。
有人顿了顿步子:“你们是哪个宗门的?难道不是来参加封妖大会的吗?”
“封妖大会?”
“是啊,你不知?”那人顿了下,见王未初修为明显胜他许多,这才笑着耐心道:“万年前,昆仑、青云、蓬莱,封印上古妖兽,阻止了大妖祸乱人间。如今啊……却是青云的封印松动,大妖再现……须得再度封印才是。八大宗便组织了众人来参加封妖大会,从中选出人来,参与封妖。”
王未初拧起眉,却是当先扭头问岑尧:“昆仑的封印如何了?仙尊他们可还好?”
岑尧眸光微动,淡淡道:“他们若是知道你这般关心,定会开心的。”他顿了下,道:“昆仑一早便加固了封印,如今无碍。”
那人听他们言语间谈及昆仑,惊疑不定地望了他们两眼,然后才走远。
王未初心系封印破了的事,与岑尧直接赶到了大会上。
没走几步,便看见了斩元门的人。
尉迟刃走在前,面容越发阴沉,看着竟然不似活人。
而他身后,也只有一个二长老。
其余门人也个个面色阴沉,瞧着像是提不起气力。
王未初皱了下眉。
一旁的修士立刻躲远了些,口中还道:“……自从修仙大会上,昆仑的仙尊们揭穿他是个叛徒后,这人便撕下了面具。哼,处处与别的宗门作对……抢灵石,夺资源,毫不手软。”
“这样的人也配来封妖大会?”
“说起来,道法仙尊已许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如今改修他道,是否筑基成功了?”
王未初听到这里,忍不住神色古怪地扭头看了一眼岑尧。
……岂止是筑基成功了。
岑尧此时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低头附在他的耳边,淡淡道:“今日修行仍有些阻滞……”
王未初掐了他一把:“好了好了,知道了。”
“未初待我越发冷淡了。”岑尧反掐住了他的手掌,揉捏了两下。
王未初心虚地眨了下眼,也觉得自己像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他忙悄悄低头,亲了下岑尧的指尖,又小声问:“仙尊生气了么?”
岑尧没有应声,也没有收手,而是按住他的唇瓣,顺势探入他的口中,捏弄了下他的舌头。
王未初瞪大眼,偷偷摸摸踩了岑尧一脚。
岑尧这才缓缓收了手。
而那厢尉迟刃也骤然顿住了脚步,死死地盯住了这头。
他昔日倚靠昆仑与道法的名声,在外有多风光,如今便有多落魄。
那些昔日对他毕恭毕敬的人,仿佛受过他多大的气似的,现在处处针对他……逼得他斩元门只能使用更严酷的手段来立威。尤其从师尊毁了山门里的多处法宝,连同仙圃和秘境后,门中弟子无处历练,吸收灵气也多有阻滞……就连他也在修行中出现了两次心魔。
若是王未初还在,斩元门都不至这样艰难。
有那么一段时间,尉迟刃甚至忍不住怀疑,当初师尊所为,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都是为了叫他落得今日下场,再带走王未初。
可……那可能吗?
若当真是算好了的……那师尊怎么会自毁修为?
尉迟刃整了整脸色,大步走了过去。
“未初……”他出声唤道。他没敢直接叫“师尊”。
王未初一怔,闲适的姿态刹那从他身上消失了。
他不知道尉迟刃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语气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尉迟刃没得到回应,便只好自己先苦笑一声,望着王未初,神色黯然道:“如今再见,便没有一丝昔日情谊可言了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方才留意到,那灵气并不外泄,分外低调的白衣男子,不是道法仙尊是谁?他身旁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天才王未初。
方才尉迟门主说了什么?
他竟然当着道法仙尊的面,要与王未初叙旧情?
众人一时面色古怪,都不大敢去看道法仙尊的脸色。
岑尧心底的确极度不悦。
他抬眸,眸色黑沉地盯住了尉迟刃:“他与你有何情谊?”
尉迟刃心下一痛。
明明他才是师尊的徒弟,他才是王未初的爱侣……怎么到头来,倒好像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尉迟刃勉强笑了下:“师尊,我如今仍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师尊,难不成真是为了未初?”
岑尧居高临下地道:“我本就处处厌憎你。”
尉迟刃面色铁青。
众人也是一惊。
不是吧?过去仙尊可是待这个徒弟最为优待了。
“昆仑之所以收留你,不过是因你吞食了大妖的内丹。昆仑身负监察封印、拯救苍生之责,这才收你入门,将你放置在眼皮子底下。”
尉迟刃如遭雷劈,被钉在了那里。
他曾口口声声批判王未初是庸才,远不如道法仙尊。
那是因为在他心中,他自诩天才,且是世间唯一能与道法仙尊相提并论的天才。
若不是如此,昆仑怎么会收他入门呢?那可是无数人攀不得的昆仑啊!
直到这一刻,他所有的自傲与底气,刹那被戳破了……
尉迟刃艰难地别过脸去,只见所有人都警惕且敌视地望着他。
“难怪叛出了昆仑……原来他与妖兽合为一体了。”有人冷声道。
封妖大会上,揭露了一个与妖兽合一的人。
这半年来,妖兽四处作乱,本就激起了众人愤恨。
尉迟刃心一沉。
师尊这是……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