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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鱼这一整日都提心吊胆,如今危机解除了,景王应当什么都没发现,小鲤鱼安心趴在缸底呼呼大睡。立了大功的雄风也紧紧贴着鱼缸,跟着睡得不亦乐乎。
而景王就在屋外徘徊,夜风微凉,吹得他睡意全无。
他把所有遇见少年的过往全都串了起来。
以前沾在他衣裳上的鱼鳞,和如今落在布帛上的鱼鳞,毋庸置疑是小鱼的,若仅仅如此,他可能又要以为是少年摸过他的鱼,可是为何,同样的鱼鳞又出现在少年脚上?
少年身上湿淋淋的,总是穿着奇特,出现时他并未听见任何脚步,却听见了鱼尾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来,更不知藏身在何处,总是让他遍寻不到,却又总是出现在他身边。
记得景王府派出去寻找少年的人,没一个能探得少年的下落。
少年跳窗逃跑时,负责埋伏的侍卫也说什么都没看见。
追踪送信人时,他屋子的守卫更是告诉他,离开的只有狗。
以上种种,以他所知的理由,通通都无法解释。
他觉得自己已很清醒,然而却有了非常疯狂的想法,且这想法一旦形成,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因为唯有这个想法,才能替他解释这一切。去掉所有不可能,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天池,你这屋子里是不是闹鬼?
这原本是叶清欢调侃他的话,景王以前根本没在意。
然而如今……
景王喉结滚了滚,叶清欢……还真有可能说对了大半。
这少年,并非是“人”。
至于是什么,鱼鳞已说明一切。
这少年,恐怕就是小鱼。
月上中天,王喜几番央他去休息,景王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养着鱼的屋子,摆了摆手。
他得想清楚,不能仅凭自己的猜测,就质疑一个人,一条鱼。
景王不顾夜深,命王喜找御膳房的奴才,给他带几条鱼过来。
因小鱼是仇贵妃的猫从膳房里叼出来的,景王特别嘱咐,就要和小鱼一样的鱼。
王喜去办了,御膳房内侍不知缘故,战战兢兢提着一篓子鱼过来,景王逐一查看,这些鱼看上去与小鱼几乎一个样,可是鱼眼呆滞无神,既不会甩尾跃动,也不会翘首看他,比起小鱼,少了最重要的神采。
景王吁了口气,他早该看出来,小鱼是特别的。
可能是他从没养过宠物,将这份特别归为小鱼灵动活泼,略通人性。因为乌鸦尚能反哺,他一直以为他的鱼即便聪明些也没什么。
难怪他总觉得那个少年有些眼熟,可不就是他自己的鱼,也难怪对方总出现在他房里,跟他入宫,可不就是他自己安排的。
景王心里已愈发肯定,只是对于接下来要如何应对,犹豫不决。
养了这么久,他对小鱼确有几分真心。
这会儿得知小鱼不是一般鱼……
景王抿了抿唇,算起来当初虽是他从猫爪下救了小鱼,小鱼却也几次帮过他,救过他外家承恩公府。
景王苦笑,这要如何说得清,算得清,又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临近清晨,叶清欢好容易安抚了未来岳丈金绝王,赶着回宫向皇帝交差,皇帝心情烦闷,也不想多见叶世子,客套两句便将叶世子撵了出来。叶清欢累得不行,打算就近投奔景王,厚颜无耻讨一张床铺来睡,按他如今和景王的交情,景王应不至于也撵他。可是当他匆匆入了景泰殿,却见到一向冷漠淡定的景王忧心忡忡的样子。
叶清欢暗地观察了半晌,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是决定问一问,他一直都很关心这个表哥。
“天池,你怎么了?”
景王慢吞吞抬眼,看他一下,将手中的布帛递过去。
叶清欢不明所以地接过,掂了掂,这布帛料子有些粗糙,摸上去有股湿意,上头还沾了几片鱼鳞。
叶清欢笑嘻嘻道:“你这是用布裹鱼了?”
景王一怔,果然叶清欢也是想到了鱼。
景王转去令王喜拿了纸笔来,又将四周之人都屏退。
叶清欢觉得景王有些严肃,此阵势应是十分要紧之事,连忙屏住呼吸等着。
抬眸,就见景王凝神半晌,提笔写道,你有没有养过妖?
能变成人的鱼,景王觉得应当不是鬼,而是妖——鱼妖,或者说,小鱼极有可能是一条鲤鱼精。
叶清欢:“……”
这是什么问题?叶清欢窘道:“我养狗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养过这……这种东西!”
景王不是一向不在意妖魔鬼怪吗,为何突然就主动问起,不太像平常的景王。
景王嫌弃地瞥他一眼,似乎在说,我也知道你没养过。
叶清欢:“……”
景王顿了顿,又提笔写道:妖,要如何养?
叶清欢:“…………”
叶清欢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你问这些做什么?该不会你自己想养吧?快别了,好好养你的鱼,这种东西,哪怕你起了兴致,也别沾。”
叶世子心底还是敬畏鬼神的,景王问的妖,也在他敬畏之列。
景王继续问:为何不能沾?
叶清欢结结巴巴道:“那可是妖,妖你懂吗?”
景王以前也没遇见过妖,自是不大懂。
“我猜你也不懂。”叶清欢见四下无人,凑近景王压低声音道:“听说妖很厉害,会惑人心智。人若是遇见妖,会被妖吸去精气……许多话本子都是如此写的。”
景王:“……”
景王从小没看过话本子,觉得话本很是无聊,听叶世子煞有介事地一说,自己的确有些肤浅了。
叶清欢道:“你若想知道,改日我给你送一些!只是你看话本可以,妖……绝对不能沾。”
景王蹙眉:为何不能,莫非妖会杀人?
叶清欢仔细想了想,好似话本子里的妖,都是诱惑书生结为夫妇,把书生吸得就剩一把骨头,最后被路过的和尚道士收了。
叶清欢含混道:“应当不会真杀,但是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景王:“……”
景王顿时有些好奇:既不杀,又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叶清欢窘得不行,为何他非要和景王谈论起妖来,与妖为伍难道是什么好事,景王为何还挺有兴致?
景王认真写道:吸收金气,是要如何吸?
叶清欢:“……”
“我明日就给你送本子来!”
原想蹭个床的叶世子实在答不出,干脆自己把自己踢出景泰殿。
对于叶世子的临阵逃脱,景王满心疑惑,想知道的又太多,看来即便是无意间启发了他的叶清欢,也不能完全为他解惑。
“殿下,咱们可要启程回去王府?”
王喜过来请示景王,这一趟入宫,原是为了协助承恩公世子,眼下叶世子无恙,王喜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思,觉得他家主子也许会想回府。
景王点头,他是得赶紧回去,宫里眼线多,揣着一只鲤鱼精,始终不大方便。
王喜便命人去收拾要带走之物,其实也没什么,主要就是他们家小鱼主子,这回再加上叶世子家的雄风。
景王指示:狗直接送去承恩公府,至于小鱼……
王喜这边已按景王的习惯,麻溜地把小鲤鱼装进水晶瓶,送到景王面前。
李鱼高兴得很,他睡了一觉醒过来精神大好,似乎还听见了叶世子的声音,这是不是代表二皇子陷害叶清欢的阴谋已顺利翻篇了呀?
虽然他直到眼下都还没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也想不出来能如何了。
景王迟疑片刻,未收下水晶瓶,毕竟意识到小鱼是鲤鱼精是一方面,他还不知要如何面对这条鲤鱼精。
要他像以往那样逗鱼,有些别扭。但若是要他把鱼弃了,抑或是送走……
景王脸色冷了冷,从王喜手中将水晶瓶接过,回府之后,他想暗中观察小鱼一段时日。此前他找小鱼化成的少年找了很久,小鱼其实每次也在竭力消除自己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小鱼并不想让他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小鱼既不想,他也静观其变,他还不知小鱼来到他身边的意图,还有往后的打算,待弄清楚了,再摊牌也不迟。
只是叶清欢说妖会令人生不如死,小鱼也会让他生不如死吗?
景王望着小鲤鱼在水晶瓶里欢蹦乱跳的身影,时而还会回首朝他调皮地吐泡泡,景王忍不住发自内心微笑,定是叶清欢言过其实了。
他能感觉出来,这条鱼不会害他。否则在得知小鱼是鲤鱼精之后,他也不会这般畅快地接受。
李鱼在瓶里转了个圈,悠闲地浮在水里,自从有了水晶瓶,去何处都不必他操心,偶尔还能晒晒太阳。景王托水晶瓶总是托得稳当,偶尔水晶瓶里的水晃一晃,鱼也很舒服。
李鱼随着水流惬意摇摆,身上竟晃下来一片鳞片,李鱼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连忙甩甩脑袋——这是真的,最近的他有些掉鳞,他才发现。
可能是用脑过度,或者受了惊吓,毕竟他不是什么正经鱼,不清楚鱼为何会掉鳞片。
之前念叨过掉鱼燐,不过是随便想想,如今真掉了,虽然掉鳞本身没有任何感觉,偶尔掉一两回也没什么,可若是长久地掉,会不会把身上的鳞片全都掉光?
人若是掉太多头发会变成秃子,鱼会变成一条秃鱼吗?可他也没多大岁数呀。
李鱼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没了鳞片会是何样,也不知鳞片掉下来,还能不能装回去。
李鱼发愁地衔起一片鳞片,方才掉鳞片之处,露出一块肥嫩的……李鱼用鳍戳了戳,仿佛是他的鱼肉,他将鳞片按在肉肉上,结果旁边的鳞片也掉了下来。
李鱼:“…………”
嘤,鱼是不是得了脱鳞症!
王喜在旁边看鱼叼鳞片,差一点笑出声来,景王瞥了王喜一眼,王喜立刻转向别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瞧见。
景王也见到鱼掉鳞了,想了想布帛上那几片,的确有些严重,就算是鲤鱼精,也怪可怜的。
景王皱眉,示意王喜:去寻太医,给小鱼看一看。
王喜:“……”
王公公总觉得这趟入宫,殿下已由喜欢养鱼,变成不是一般地喜欢养鱼了。这不就连给小鱼主子瞧病的人,都直接由内侍,变成太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