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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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我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林牧野不可置信。

“这还是我妈八卦到的!家里多个人也不告诉我!亏我这么有钱还为你996!!你对得起我吗?!!”

项辙淡淡看了他一眼,耳朵被吼得有些痛,“本来就没打算告诉其他人。”

“啊?”

他平静地看着侧面的车窗,也不回答,只问:“还知道些什么?”

“还有什么?就知道这些啊。”

“哦懂了。”这人终于反应过来,扯了扯衣领讪讪笑道:“确实说出去坏老爷子名声哈。”

项辙只冷笑,”他没来也没什么名声。”

车辆在暮色中行进,从平直公路开向未知的远方。天上残云卷血,黯淡里翻飞着浓烈夺目的红,只是忽的一下什么都看不到了,赤色顷刻间被黑云占领。

飞鸟低行,白色的翅膀仿佛被重物沉沉下压,近到可以从车窗里看到它们无神麻木的眼睛。

项辙这才想起,顾慈然说今晚会下雨。

下午出门的时候,那个女人让他递了把伞给自己。

“我本来想趁着这段时间你不忙,小慈这会儿也放假,想给你们多做点东西吃的,哪想到又要应酬?番茄牛肉刚刚炖上呢”许茂佳有些遗憾。忽的察觉到自己话有些多,她又匆匆走开了。

项辙接过伞,看向身边站着的那人。最近他脸上稍微长了点肉,抱起来也不再那么膈人。

“最近放假?”

“嗯。”

“会放很长时间吗?”

“嗯。”

“一直呆在家里?”

“嗯。”

“然后每天都喝各种汤?”

“嗯。”

项辙:

“我要出去几天。”他觉得他弟弟应该会开心一点了。

然而顾慈然只是平静地换了个字:“哦”。

“记得早睡早起,睡觉不要蒙被子。”

“哦。”

“不要一天都打游戏,也可以看点书。”

“哦。”

“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晨跑。”

“哦。”

他忽然神色温柔地看着顾慈然,“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

他弟弟终于绷不住皱眉,“不用了吧”

“我们用不着吧我”小朋友还有点着急。

“假的。”他笑着揉揉对方的头,“我应该没时间。”

“哦”——

“你笑什么?”林牧野突然问他。

项辙回神,嘴角上扬的弧度稍减:“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有趣的事。”

“嘀……嘀……”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项辙抬眼看了下联系人,却是冷着脸立马挂掉。

他将手机静音,不料下一秒手机却震动起来。

“嗡……”

车里很安静。司机认真地开车,他们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因此手机震动声极其明显,尴尬也就无处遁形。

林牧野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自顾自看向一旁车窗,仿佛外头暗黄的路灯对他有巨大的吸引力。

震动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项辙终于接通了。

“不要再打电话。”

“合约签了钱也收了,也请你遵守契约精神。”他皱着眉,声音也冷:“还是你想我再拉黑你?”随即不等对方反应他就挂断了电话。

车里一片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车外的雨点这时候滴下,淅淅沥沥落着,斜斜拍打在玻璃车窗上。林牧野不得不转回了头。

许久,项辙叹了口气,他说:“行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林牧野却是失笑:“我对你俩的事没什么兴趣。”

“我更感兴趣的是你那个便宜弟弟,说说怎么样?“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贱兮兮问道:“多了个人争夺股权,爽吧?”

项辙摇头,“他就是个小孩子,兴趣不在这些。”

“真的假的,装的吧?”

项辙罕见地白了他一眼。

林牧野笑了,“嘿,你别说你刚那个眼神还真有点当哥哥的样子。”

项辙暂时不想理这个人。

车辆停在了远郊的一幢高级私人别墅。

司机下车给两个人开车门,随后按了门铃。

从外表上看,这就是一幢普通的别墅,只不过窗户和门都紧闭着,看起来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项辙外面套着价值昂贵的奢华黑色大衣,里面搭配经典黑色高定西服,精致妥帖地戴了领夹,胸口上的老鹰胸针栩栩如生,雨夜里也闪着赤红璀璨的光。

他眉峰冷冽,目光如炬,似笑非笑的时候整个人更是外放着天生的矜贵。

他撑着顾慈然给他的伞,等在雨幕中。

很快,一个俊美阴柔的男人走了出来。笑吟吟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王董刚刚还问起两位呢,说怎么项总跟林总还不来,他们都没法好好玩儿了。”

男人引着他们走过一条曲折黑暗的走廊,再下楼梯走到一扇不起眼的门面前,这才最终到了目的地。

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猜想到,一幢普通别墅的地下室,真身居然是B市一家著名的高级情色交易场所。

项辙和林牧野进房间的时候,王董正左拥右抱喝着酒。老男人喝酒爽快,谁敬都不拒绝。他腿上的那两个年轻男孩于是越发起劲,边敬边暗示磨蹭。

近处沙发上躺着喝得昏沉的房产大亨的二公子,这人风流浪荡,讲义气,可惜脑子里全是草,睡着的时候都忘不了抱着酒睡。

旁边坐着两个其他公司的后起之秀,都是自己打拼又很有野心的年轻人。

项辙看得出他们并不自在,毕竟这确实不是什么正常人待的地方。

刚进来的时候他听到黑暗处传来男人的细微呻吟,然后大厅莫名其妙就沸腾了,好多人吹着口哨打开了手电筒。

两个年轻人,喝着花花绿绿的酒,早就不存在什么慢慢品味了,他们一杯接一杯不要命的灌,还得忍着恶心亲吻拥抱自己看不起的人。

他们被迫堕落,又病态的甘之如饴。他们想要靠着这些明亮虚幻的颜色拉近与成功的距离。他们急切想要融入圈层,没有谁愿意被人孤立。

不堕落,就是格格不入。然而这荒诞可笑的融入准则却是不可抗拒的洪流,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何况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尘埃。

“嘿,没看出来你俩挺能喝啊!哈哈哈哈!”王董赞叹道。

他抬头看到了进来的项辙和林牧野,热情地说:“终于来了,等你俩好久了。”项辙微微一笑,“久等了。”

项辙进来的时候,两个后生似乎都非常震惊。项辙矜贵优雅的打扮,从容不迫的姿态,王远策的礼遇项辙的一点一滴无一不在鞭挞着他们卑微敏感的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天生就这么高高在上,而我却需要头破血流需要像狗一样的努力?

我要是出生在他的家庭,我会比他差吗?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高傲着一张脸?

两个年轻人起身微笑,分别跟项辙和林牧野打招呼。

“我跟你们说啊,小项和小林虽然年轻,但他俩这酒量是真的厉害啊!尤其小项,不是我吹,我就没见过谁比他还能喝的!学学啊你们!”

“王董说得对。”

“早该向项总请教了,就是一直没有门路。”

呵,就算你出身好又怎么了,不还是和我们一样陪他喝酒?

你也不怎么样嘛。

想到这里似乎痛快太多,小马腆着笑,恭敬地朝项辙敬了杯酒。

项辙喝完,脱下自己的大衣放在沙发上,优雅地敬了王远策一杯,“王董怎么有雅兴找到这里的?”

王远策哈哈笑,“你猜?”

“我们又没王总这么聪明,这怎么猜得到啊?”林牧野笑了。

项辙明白了,也不再问,继续喝酒。

王远策身边那个男孩一直在用屁股乱蹭,还做作贴心的问:“这位先生点不点个人啊?要不也寻个乐子?”

项辙没理他,男孩委屈地冲王远策撒娇。

“小项,来都来了,你”

“王总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

“哈哈哈哈我最喜欢和小项这样的爽快人做生意了!”王远策笑道:“给我叫人!”

王远策嫌弃地说:“前几天找洛新财团的老夏,说什么老婆不让,我呸,假不假啊!”他亲了那个男孩一口,继续说:“我特么还怕她?我不仅叫,我还男女都要呢?”

眨眼之间进来一排年轻男女,他们站得整整齐齐,各个都漂亮,就是哪里都俗气。项辙皱着眉头随便点了一个,在那个MB过来时,暗暗扬起了一抹极其瘆人的微笑。

那人吓着了,坐到项辙身边时不停发抖。

林牧野倒是非常不客气地叫了个男孩喝酒聊天,这会儿已经抱上了。

“我说,你抖什么啊?看到我们小项这张俊脸还害怕?”王远策打趣到。

大家都哈哈哈哈哈大笑着。

“我”小MB看着项辙不敢说话。

项辙叹了口气,俯下身在男孩耳边说:“我只是叫你别作妖,又没要怎么你。”他低头的时候,冷冽的香水味更加明显。温柔低沉的声音强势地钻进男孩耳中,那人一下红了脸。

他脸红了,倒也不发抖了。

“哈哈哈哈还是小项厉害啊,说句话就能让人脸红成这样。来,喝!”

“敬王董和项总!”

“敬二位!”

王远策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两个人串通好了,一直灌项辙酒。项辙有些头疼,林牧野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喝酒喝到恶心想吐。

胃液猛烈翻腾,饥渴啄食着柔软胃壁。过量的酒精堆积在胃里,疯狂地烧灼一切。五颜六色的酒水早已化作脱去层层色素,原形毕露地尖叫施威。

项辙胃痛,还想吐。

他还在喝,因为他们没有停。

项辙偶尔也会想起一些事,都是跟酒有关的。

他才来项氏时被人灌酒,十七岁第一次做爱前喝了杯酒,十四岁赶项震葵情人时用酒瓶砸了小四的头,还有七岁时那个女人因为酒驾永远死去。

在他的故事里,酒大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还没长大的时候就知道,他只能学会适应。

等到王远策已经醉到不避讳地和旁边那两个男孩开始做爱的时候,项辙才不露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老男人点了支烟,靠在温香软玉里发出粗鲁恶心的喘息。

年轻的男孩动得卖力,汗水一点点从他蓬勃的躯体上滴落。他动着,笑着,高潮着,心甘情愿被老去的皮囊玷污着,这是金钱带来的真心实意。

王远策在做爱,近处的两个年轻人却早已醉倒。酒水点心狼藉混在桌上,腌臜一片。

蓝色烟气漂浮在昏黄顶灯下,恶心的腥臭气迎着光疯狂生长。空余的黑暗中,挣扎与放纵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两败俱伤。

项辙沉着脸,从口袋里拿出真丝手巾擦手,又捏皱了扔到一旁。他恍惚感觉自己嗅到一股撕裂的血腥气,冲得人快要窒息。

他不能在这里多待。

起身的时候看见那个MB还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他问:“第一次出来?”

男孩仰视着项辙,局促地点头,害怕又期望地看着他。

“你多大了?”

“我我十八了。”

十八啊,比他还小一岁。

项辙从钱包里抽了一叠钱,递给了他,“等会儿他醒了,你知道该怎么说。”

出房门的时候,走廊还有大厅依旧充斥着媚俗的香,夸张的灯光不时扫过他侧脸,人群里偶尔响着肮脏的水声与尖叫声。

人们肉贴肉大笑着,酒水洒下头顶和陌生人激吻,从一个个口腔里品尝烈酒的欲色与馨香,这是狂欢似的糜烂盛宴。

项辙中途在厕所吐了一次。

上车去机场的时候他看了眼手机,晚上十一点多了。

雨还在下,有些冷,他拿出备用胃药干咽下去,又坐着缓了会儿精神,才让司机调高了温度。

项辙不知道那个人睡没睡,不过想来,他不会那么听话。

没工作的时候,那个人睡觉会关机。项辙拨过去的时候,希望他今天可以乖一点,也听听自己的话。

通了

项辙有些不高兴。

更让他不爽的是,小孩居然很久才接。

“不是说了早睡吗?”醉意让他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语气,他声音有些冷。

对方没有应答。

“怎么答应我的?”

“顾慈然,回答我。”

“对不起”顾慈然沙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项辙瞬间火气全消。

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在哭吗?”

“没有。”

可他却听见小孩抽噎的声音。

“真的没有吗?”

“没有。”

他不肯说

项辙发出了视频邀请,被顾慈然挂断了。

“我以为你想我才哭了,不是吗?”他笑了笑。

“你有病啊”

“是,我有病。”他又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五天后回来。”

“嗯。”

“然后答应我的早睡早起,要做到。”

“哦。”

“还有,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

“嗯。”

他听见某人又吸了下鼻子。

“最后”

“什么?”

项辙靠在车窗上,声音疲惫而温柔:

“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这次不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