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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众鬼看不见屋中谢厌在做何事,但是一阵阵凄厉的鬼叫从屋内传来,直将他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谢绥一直很喜欢捉鬼,现在见到满院形貌正常的鬼,却突然失去兴趣,反而一直缠着聂明问东问西,聂明被他吵得烦了,直接无视他,在院中飘来飘去自己玩耍。
如今他是第一个出了院子的鬼,又替谢道长办了一回重要差事,救了谢道长的亲弟弟,在众鬼眼中,他已经是谢厌身边的红鬼,所以一个个都恭恭敬敬的,若非聂明没有肉身,它们或许都蜂拥着要给聂明捶腿揉肩了,如此谄媚,就是希望聂明能够在谢厌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下次能带自己离开院子。
角落里一只哥儿鬼,抚抚自己精巧的云鬓,盯着在院中游荡的聂明,终于鼓起勇气,迈步往聂明身边凑去,可没想到,在他还没接近聂明的时候,就有另一只长相妖艳的哥儿鬼趁聂明不注意,一下子从后揽住少年的腰,“公子,奴家……”
“啊——”一声尖叫顿时从妖艳哥儿鬼口中喊出,他狼狈地退去很远,愤怒而不甘地看向聂明。
其余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哥儿鬼,瞅着聂明黑沉的脸色,一个个噤若寒蝉。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众鬼俱闻声看去,只见一抹熟悉的青色出现在眼前,谢绥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地跑到谢厌面前,“哥!”
谢厌扫一眼院中的情形,问:“发生何事?小明面色为何如此不佳?”
谢绥跟谢厌无话不说,直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谢厌,最后还总结一句:“小明是个正人君子呢!”
聂明脸色更黑了,与其稚嫩的面容极为不衬。
揉揉谢绥毛茸茸的脑袋,谢厌问众鬼:“你们可还记得自己被吸入此地时,身在哪个方位?又是何时被吸入的?”
聂明点点头,“我记得。”众鬼纷纷附和。
“如此甚好,”谢厌吩咐聂明,“你将所有人的回答统计完全后交给我,用木偶携带魂体出院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诸位与我一起研究院中的符阵,若是能寻出其中规则,破阵便有望。”
包括聂明在内的众鬼闻言俱大为欣喜,开始鬼嚎起来,谢厌一个眼神过去,它们纷纷闭嘴,谄媚地退到角落里。
至于谢绥,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谢厌直接拎着他,将他扔到院子中间,道:“你就在这里修习道法,《缚天诀》都背熟了吧?”
谢绥苦着一张脸,“背是背熟了,可我没有天赋,哥你也是知道的。”
其实,他们并非没有天赋,而是从小根本没有人教授两人,毕竟两人已经去世的双亲也没什么天赋,自然没有经验传授。谢厌伸手,指尖运出一丝道力,搭上谢绥掌心,道:“闭目仔细记住道力运行的轨迹。”
谢绥立刻沉浸心神,感受一道极为柔和的道力,顺着自己的筋脉,往丹田处探去,再从丹田出来,重新开始下一轮循环。
“可记住了?”
谢绥狠狠点头,他确实感觉道力运行比以往顺畅许多,原来是他们以前一直不得其法!
见他兴奋激动的模样,谢厌便留他在院中独自修习,转身进屋。
内屋的榻上,男人身上的鬼面疮基本已经消散,只剩下一个个杯口大的疮疤,面容褪去稍许青白之色,青紫的嘴唇已然变为苍白,谢厌又拿出一枚丹药,刚要塞入他口中,男人却倏然睁开双眸。
原本黑漆漆的眸子如今已有白色显现,继续调养下去,或可恢复正常人的形貌,谢厌对男人的目光毫不在意,直接伸手捏开他的嘴唇,看着他变小很多的獠牙,不禁露出一抹笑容,将丹药往他嘴里一塞,“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虞九丛屋中从来没有镜子,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变成什么模样,于是抬起手,见黑而长的指甲似乎变淡变短许多,眸中不禁露出一丝欣喜。
他已经习惯了二十多年的鬼样子,却不愿一直以这种形貌面对谢厌。
不过听谢厌夸赞自己可爱,男人心里顿觉喜滋滋的。
丹药入口即化,虽没有第一颗丹药在体内化开时那般痛,但依旧疼得让人发颤。谢厌见之颇觉心疼,出言安慰道:“你受恶鬼影响已有多年,即便如今恶鬼尽数被驱逐出体内,但你的身体暂时还是无法恢复如常,待我今后多炼些药……”
手指倏然被勾住,谢厌言止,见虞九丛的手慢慢覆上自己的手,却因忐忑而不敢更进一步,便果断与他紧紧交握在一起。
虞九丛浑身一震,有些呆傻地瞅着谢厌,呐呐道:“你……虞铮……”
按理说,嫁了人的哥儿与其他男子是不能这么亲密的,更别说两人还共处一室这么多天。在此之前,他是个怪物,压根不会在乎那些人伦纲常,可是现在,他有可能变成正常人,而谢鄢却是虞铮的继夫人,自己不怕被世人嘲讽唾骂,但谢鄢呢?他就该承受这份谴责吗?而且,谢鄢如此拯救自己到底仅仅是因为心地善良还是同样对自己有意犹未可知。毕竟他这样的怪物,能得几人喜爱?
虞九丛不得不迟疑。
丹药在体内发生作用,男人忍痛轻轻回握谢厌柔软纤长的手,坚定道:“若能破开符阵,日后但凭差遣。”
谢厌轻笑,“好。”
“不过,”虞九丛松开谢厌的手,垂至榻上,继续道,“你为何嫁入侯府?”
谢厌沉默,因为原剧情中,谢鄢儿时,其父曾请人替他算过姻缘,但那算命之人学艺不精,只懂粗浅道术,最后算出的姻缘居然直指虞府。
所以后来虞铮前来求亲,他想起儿时之事,便以为虞铮乃命定之人,加上家中已然无法维持生计,若是进入侯府,日子再难过也不至于饿死,谢鄢便同意加入侯府。
当然,这些他不打算告诉虞九丛,只道:“虽错入侯府,然未必没有解脱之法。”
“大大!”小八忽然提醒道,“有人来了,是那个澹台云!他好无耻,居然还带了帮手!”
虞九丛正等着下文,却见谢厌突然起身,道:“昨日我落了国师高徒的脸面,他如今带人前来,不若我们陪他们玩玩?”
院中这么多实力强劲的恶鬼,不利用一下,就对不起虞九丛这些年来遭受的痛苦。
虞九丛虽被恶鬼侵袭多年,但在这期间内,他也并非什么都没做。那些恶鬼实力不俗,强占他身体的时候,它们的一些意识也会被虞九丛消化吸收,从那些恶鬼的记忆里,虞九丛学会许多强大的鬼术,如今恶鬼消失,他便有能力修习鬼术,从而凌驾众鬼之上。
以肉身修炼鬼术听起来似乎不可能,但虞九丛的身体已经与常人不同,即便谢厌可以用丹药将之恢复常人模样,那也只是维持常人的形貌而已,实质上他如今的身体最适合修习鬼术,只是……他若是修炼鬼道,与谢鄢的道法相悖,谢鄢会不会因此对自己生恶?
在泥淖中挣扎二十多年的男人,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极为不舍的情绪,似乎所有的阴狠在这个人面前全都下意识被收敛,要知道,在恶鬼影响之下,虞九丛心中哪还存留半点对世道的温柔?唯有眼前这人,令他从早已腐烂淋漓的心脏里,硬生生掏出一缕柔情来,俱呈现在他面前,只为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见男人一直没回应,谢厌不禁问:“很疼?”
“不疼,”丹药带来的疼痛已经渐渐消失,虞九丛从榻上坐起身,随意裹上那件被谢厌撕裂的衣袍,“我们一起。”
正气势汹汹向院子走来的澹台云并不知院中的情况,在自己心爱的拂尘被谢厌毁了之后,他便已存报复之心,只可惜师父正在闭关,不能随意打扰,他便携众位师弟,杀进侯府找谢厌报仇。
侯府的两位主子如今重病在床,虞铮依旧昏迷不醒,虞笙又爬不起床,所以只有管家替他们引路,因被谢厌打掉门齿,他说话比较漏风,惹得一众道门子弟极为鄙夷。
“就是这里?”澹台云冷笑一声,“确实,那个谢氏也只配住在这种院子里。”
他是国师的首席大弟子,在师门的地位非常高,其他师弟俱尊敬于他,无需他吩咐,自有一师弟挥袖将院门打开,露出一座冷清荒芜的空院。
众人想也不想便闯进院子里,师兄弟共十几人,十数人皆为道徒修为,只澹台云与两三人即将达到道师修为。
道徒、道师、道尊。越往后越难修炼,能够年纪轻轻成为半步道师,已经算是颇有天赋之人,澹台云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被人打脸却不打回来。
这么多道徒和半步道师加在一起,纵使谢鄢修为已至道师,也很难抵挡,更何况,一个废柴突然成为道师,怎么想怎么荒唐!澹台云由衷认为,谢鄢昨日之所以能够毁掉自己的拂尘,一定是因为谢氏祖上传下来的极品符箓在作祟!
他不信谢鄢自己能有如此惊人的实力!
当然,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现在已经站在谢厌和虞九丛的地盘上,这个游戏怎么玩,自然由谢厌决定——虞九丛只会点头同意。
本来想捕杀猎物的澹台云俨然不知,自己才是那个即将踏入猎人陷阱的猎物。
身后的院门吱呀关上,众人猛然回首看去,就见两只相貌端正的鬼,正笑容满面,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恶鬼!”毕竟是道门精英,众人也不是吃素的,见到两只鬼也没被吓着,反而纷纷抄起武器,朝两只鬼袭击而去!
但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两只鬼却骤然在他们眼前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什么情况?即便恶鬼的移动速度很快,他们也能感应到恶鬼的气息,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澹台云惊愣之后陡然冷静下来,这种感觉与他昨日在侯府门前用拂尘试探谢绥时极为相似,所以说,昨日自己并未看错!一定是谢鄢用什么邪术掩盖了恶鬼的行踪!
“谢鄢!”澹台云的声音携一丝道力,直冲向破败的屋门,“今日本道要与你了结因果!”
屋门处似有动静,众人正欲助威,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他们本以为是谢鄢,可出现在眼帘中的,竟是一只相貌不俗的哥儿鬼魂,他见到这么多道门子弟,好似被吓了一跳,拍拍胸脯,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嗓音道:“说了我不想出来,却非要把我推出来,真是烦死人了。”
“又是恶鬼!”众弟子纷纷祭出武器。
“等等!”那哥儿鬼扭了一下细腰,向众人抛了个媚眼,道:“我没做过坏事,不,应该说,我做过的最坏的一件事,就是……啊啊啊,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道门武器已至面前,他做不到无视,被打断说话的感觉如此令人愤怒,他俊俏的眉眼陡生狠厉,身后长发无风狂舞,瞬间裹挟了众人的武器,黑发中浓烈的怨气渐渐让那些武器失去光泽,众人大惊,连忙扔出一大把符箓,试图拯救。
被符箓炸得差点保持不住美貌的哥儿鬼,简直怒不可遏,眼珠陡然变得漆黑,黑色的长指甲泛着两人胆寒的鬼气,他急速飘至澹台云面前,长指甲差点将澹台云的衣服划破,若非澹台云反应迅速,用符箓阻拦,恐怕已经受伤。
此鬼实力竟恐怖如斯!众弟子心中有些慌乱,他们一边躲避哥儿鬼的疯狂攻击,一边频频看向澹台云,希望他能暂时放弃找谢鄢报仇,要不然肯定有人会受伤。
澹台云也心生退意,只想着等师父出关,他一定向师父禀明此处恶鬼的存在,让师父施法让这该死的恶鬼灰飞烟灭!至于谢鄢,身为道门中人,居然与恶鬼为伍,实在为道门所不耻,他一定让师父清除此等道门叛逆!
只可惜,他也只能暂时做梦,因为就在他们萌生退意之际,一只又一只恶鬼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在他们耳边鬼嚎,它们并没有杀害他们的意图,而是以逗弄他们为乐,看出这一点的众人简直要吐血!
为何侯府中竟有如此多的恶鬼?比一些鬼窟也不差多少,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众人只觉得来这一遭简直就是受罪!
“哇,这个人长得还不赖,要不把他留下来玩几天?”一个相貌粗陋的中年哥儿鬼用长指甲蹭了一个道徒的脸,笑嘻嘻对其他鬼说道。
看着眼前可怖的鬼脸,那道徒瑟瑟发抖,他要回去,他不要被留下来!
“你那个丑死了,这边这个才算俊!”另一只哥儿鬼炫耀道,并且将那个道徒的脸扭来扭去,让众鬼看个明明白白。
那个被扭脸的道徒一脸心如死灰,而被说丑陋的道徒眼中闪现希望,对!他相当丑!所以放他回家去吧!
为了对付众鬼,符箓已经用得差不多,澹台云皱眉大喊:“摆阵!”
道门有阵法传承,若是面临难缠的厉鬼,道门子弟可以相互合作,摆阵合力抗击厉鬼。
他的想法没错,但时机已逝,他们已经被众鬼戏弄得再也没有精力去摆阵,就在他们心生绝望之际,异象发生了。
只见院落的半空中仿佛出现一个黑色漩涡,众人与众鬼惊怔当场,那黑色漩涡越转越快,直到第一只形状可怖的恶鬼茫然地被漩涡吸附进来,落到院中,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鬼脸相当震颤。
院中众鬼:又一批新鬼进来了,他们终于可以调.教新鬼啦!
院中众人:什么诡异的场景?不管了,赶紧跑!
看着慌忙乱窜跑出去的澹台云等人,谢厌并未阻止,而是蹙眉看着身旁的虞九丛。
本来将恶鬼从男人体内驱逐出去之后,男人身上的金色气运正在缓缓恢复,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些金色气运正在慢慢消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攫取他的气运。
“小明!”谢厌见院中被新来的恶鬼弄得混乱不堪,直接吩咐道,“教教那些新来的怎么遵守院中规矩。”
于是,突如其来被吸入院中的新鬼们,看看自己黑漆漆、面目模糊扭曲的形貌,再看看院中之鬼光鲜亮丽的模样,心中正不平衡,就被这群漂亮鬼兜头砸脸,根本不带手下留情的。
他们的脸已经看不清了,为什么还要砸脸?这些漂亮鬼简直太坏了!
“让澹台云他们离开,他们会不会……”谢绥颇有些担忧。
要是道门中人齐聚此地,不分青红皂白,认为他们与鬼作伴,将他们视为叛逆之人,那可怎么办?
知他心中所想,谢厌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若我们是叛逆,那设这符阵、吸引恶鬼之人,又岂能成为道门尊者?”
若是他和虞九丛猜得不错,布此符阵之人,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借虞九丛的大气运,为此,他不惜引百鬼侵袭虞九丛的肉身,亦知虞九丛气运深厚,不会轻易被恶鬼占据身体,如此一来,他既能取虞九丛之运,又能利用恶鬼钳制虞九丛,令他无法反抗。
能够使用此等手段而不被人发现的,定为道门中地位尊崇之人。
“不用担心,”谢厌瞅了一眼愁眉不展的谢绥,“此阵也非不可破。”
方才聂明已经将众鬼被吸入时的情况统计完全,告知于他,加上刚才的漩涡他亲眼瞧见,以此来推演出符阵的破解之法并非难事。
他转身回屋,虞九丛紧紧跟在他身边,道:“既然有人取我气运,那可否以我为因,寻出那施法之人?”
“对方道法应该强于我,若是稍有不慎,你我二人皆会丧命。”谢厌手腕一翻,一粒丹药再次出现在掌心,碧色丹药衬着那只手愈加莹白,虞九丛心脏猛一跳动,未用手接,而是俯首,舌尖小心翼翼探出,将丹药卷入口中,却也因此“不小心”舔到谢厌的掌心。
谢厌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掌,道:“待你身体恢复如常,便可不必一直屈居此处。”
见谢厌并不排斥这样的接触,虞九丛心中雀跃,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喜意,两颗渐渐变小的獠牙露出嘴唇,男人目光落在谢厌的淡色唇瓣上。
初见这人时,虞九丛因身体之故,眼中只有灰黑之色,而如今,他的眼睛渐渐能捕捉到一丝色彩,与之前差别最为明显的就属谢厌的唇瓣。
不得不说,这抹淡红色,对虞九丛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院中,老鬼正在教育懵懂的新鬼,谢绥又追着聂明跑。屋内,谢厌根据众鬼提供的信息推演院中符阵,虞九丛则安静坐在旁边修习鬼术。
而狼狈逃出的澹台云等人,回到国师府之后,见国师闭关之处的上空,缕缕金光穿透屋宇,消逝不见。
他们脸上不禁露出欣喜,每次出现此种景象,就说明师父道力更加精进,也昭示着师父即将出关,太好了,他们可以向师父请禀,派遣道门子弟,前去虞侯府上斩杀恶鬼!
不过师父还需几日方能出关,他们只能静静等候。
三日后。
虞铮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休了谢鄢!”什么狗屁的谢氏传承!他不想再忍耐下去,反正即便找到谢氏传承,他们虞氏一族也不一定能够修炼成道尊!至于那人的承诺,谁知道会不会实现?
他迅速让人取来纸笔,撑着病体,愤愤写下一张休书,正要让人扔给谢厌,却听人来禀,说是夫人已至院外。
屁的夫人!就凭谢鄢也能成为他虞铮的夫人?他正要开口怒斥下人的不懂事,房门就被推开,一身青色道袍的清俊哥儿出现在眼前,想到这人的暴力,虞铮心里到底还留有阴影,便将要开口的话吞了回去。
一张纸轻飘飘落到书案上,虞铮不禁看过去,刚看到开头两字,顿时面红耳赤,显然气愤至极,捂着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赤红着眼珠子,恨恨道:“谢鄢,你别太猖狂!这世上哪有妻休夫的道理?你疯了吗?”
谢厌唇瓣轻启,漠然道:“大尧国律例有例外,你身为堂堂侯爷,难道妄图故作不知?”
虞铮瞬间瞠目结舌!
大尧国律例的确有载:哥儿为道门身份者,若欲斩断俗尘,潜心修道,亦可休书于其夫。
这就是道法为尊的真实写照,甚至连俗世的伦理纲常都可无视。
虞铮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顿时变得青白,谢鄢这是将他的脸往地上狠踩!好!好得很!
看他如此,谢厌甚为满意,他乃修道之人,身份贵重,即便虞铮再不愿意在那份休书上签字,也不得不签。而且,在谢厌扔出那份休书之时,两人之间的尘缘便已了。
听闻虞铮刚醒来便又被谢氏气倒,虞笙不禁心生绝望,难道他们就只能任由谢鄢如此嚣张跋扈吗?不,他不甘心!
他谢鄢不是自诩道门中人吗?那他就写信给阿琅,让道门来处理此事!有阿琅的师门在,谢鄢还能如此猖獗吗?
对于虞笙的心情,谢厌已经无从关注。在这三日内,他一边炼制丹药一边推演符阵,虞九丛服用丹药后,形貌已渐渐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他的鬼体只是在丹药的效果下被隐藏起来而已。
虞九丛从那些恶鬼的意识中也接触过一些符阵的知识,毕竟这些恶鬼们为与修道之人对抗,对道术和符箓阵法之类的皆有研究,虞九丛在其中获益匪浅,再加上他在此处已待二十多年,对这个符阵从未放弃过研究,两人皆为聪慧绝伦之人,竟真的发现了破解符阵之法。
只是,他们察觉到,这个符阵居然是以虞九丛的亲人之血为引,正因为如此,当初虞九丛还未成就鬼身之时,就已经无法走出这间院子。
既然布阵以亲人之血为引,那解阵就一定必须借助亲人之血才能完成。所以谢鄢才趁机将休书递给虞铮,一是为了解除两人的婚姻,二是为了取血。
重伤未愈之人,乍然被休书气疯,有很大可能会吐血,他便可借机将鲜血用道法收集起来,即便虞铮心胸突然变得宽广,不会吐血,谢厌也会想法设法从他身上弄点血下来。
布阵之人使用亲人之血,能将虞九丛困住,必须要得到亲人的同意,一想到这一点,谢厌心中就燃起熊熊烈火,若非虞九丛不愿他沾上因果,他可能就不是仅仅将虞铮气得吐血这么简单了!
金色道力包裹着虞铮的血,悉数被融入谢厌所画符箓中,霎时间,那些泛着血光的符箓像是受到什么吸引一般,急速往各个方位冲去,在三人众鬼的眼中,仿佛撞上某种力量,纷纷急得直打转。
“诸位助我!”谢厌对众鬼说道。
既然符阵与鬼气相克,那么利用众鬼之怨气,与此阵相搏也是理所当然,再加上他削弱符阵力量的符箓,运用正确的方法,此阵不破才没有天理!
之所以这么多年未破,不过是因为一群鬼天天只想着占据虞九丛肉身,从未想过团结一致反抗符阵而已。
众鬼听令,刹那间,一股极强的黑色鬼气直接往跳得最欢的那张符箓所在处撞去!符箓跳得最欢,说明此处最为薄弱,猛攻一点,便可一处破,处处破。
聂明站在最前方,用尽全力与众鬼合力发出攻击,他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他不想占据肉身,他只想出去见一见某个人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众鬼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只听一道清脆的脆裂声从半空传来,眼不可见,耳却可闻,这声音,简直犹如天籁!
那跳得最欢的符箓咻地一声冲破阻碍,自由地飞出符阵范围,谢厌微微一笑,掌心道力化为无数光束,冲向符阵的所有方位,众鬼怔怔瞧着,只见他红唇轻启,听他道:“破。”
半空中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众鬼惊愣半晌,直到谢绥开心大笑,它们才反应过来,嚎叫声压都压不住,眼见它们纷纷就要逃出院子,虞九丛骤然露出一抹阴笑。
“定。”不容置疑的声音虽轻,却如响雷般砸在众鬼耳边,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动不了了!
虞九丛行至它们面前,他身形高大,面容极其苍白,眼眸极深极黑,明明比之前那副模样好看许多,但众鬼却陡觉一种战栗自灵魂深处油然而生,眼前这阴森诡谲的男人,竟然令它们忍不住想要跪地俯首称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一直被它们欺压的可怜虫为何变得恐怖如斯?
虞九丛阴冷的目光落在一只男鬼身上,那一瞬间的威势直压得男鬼膝盖着地。男鬼眼睁睁看着男人行至自己面前,然后伸出那双冰冷至极的手,触上他的鬼体。
“啊——”一道凄厉的惨叫在院中响起,男鬼面容扭曲,眼见自己的道行要被虞九丛吸完,连忙求饶道:“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我一命!啊啊啊啊——”
众鬼只见他们的鬼友不过几息时间,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虞九丛吸取所有道行,紧接着灰飞烟灭,连投胎都不能。
太恐怖了!众鬼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也不敢问什么,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
“它之前占据过我的身体,”虞九丛忽然转身,双目有些委屈,看向神色无波的谢厌,“它欺负过我,所以我才……”
众鬼:“……”天哪,自己有没有欺负过他?不记得了怎么办!
聂明:“……”装委屈装得真像那么回事,阴险狡诈!
谢绥:“……”刚才的虞叔叔好可怕!
谢厌倏然露出一抹笑容:“你做得很好,此番恶果,它的确应该承受。”
虞九丛顿时开心起来,露出还未完全退化的两颗尖牙,道:“阿鄢,现在符阵被破,我们去哪里?”
牵住他冰凉的手,谢厌笑回:“自然是随我回家。”
众鬼:那它们该怎么办?
似乎看出它们的忐忑,虞九丛因被谢厌牵住手,心情极好,便大发慈悲,吩咐道:“若想投胎,便可自去,不愿投胎的……”
“一切听虞大人差遣!”有机灵的鬼立刻谄媚道。
其余不愿投胎的鬼,见状纷纷附和。
于是,三人在侯府众人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走出侯府大门,寻常的仆人自然瞧不见他们身后的一大串鬼魂,若是瞧见,定会被吓得晕死过去。
与此同时,正在闭关的国师只觉心头一悸,道力在体内乱窜,差点走火入魔,他猛然睁开双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怒吼一声:“是谁!”
符阵被破于他这位施法者而言,可谓是不小的冲击,他勉强压住不稳的道心,不再思虑符阵之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修炼,这也给谢厌他们留下更多的时间。
谢厌带着虞九丛和谢绥回到谢宅,进门之后,却发现以聂明为首的众鬼一直站在院外,似乎不敢近前一步。
“怎么了?”虞九丛唇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问这些在他眼里不听话的鬼。
聂明皱皱眉,“我们没办法进去,里面有股很强大的力量。”
他的话引起谢厌的注意,他让小八对谢宅进行监测,很快,小八就在他耳边汇报道:“谢家的祠堂确实与别处不同。”
让聂明带着众鬼先寻找栖息之地,防止被修道之人发现,谢厌便往谢家祠堂走去。
谢氏传承数百年,或许比有记载的要存在更长时间,谢家的祠堂里摆满了灵位,谢厌先带着谢绥恭敬地行了拜礼,回头见虞九丛也跟着他们一起行礼,不禁好笑道:“你做什么也行礼?”
虞九丛睁着一双黑眸略多的眼睛,露出茫然无辜的表情,忐忑问道:“我不能拜吗?”
谢厌最受不了他这种神情,心中柔软,道:“随你。”
男人立刻开心起来,目光一直随着谢厌动来动去,一刻也不愿挪开。
没管男人炙热的眼神,谢厌细细观摩祠堂正中的一座雕像,这座雕像是按照真人比例所刻,只是可能雕刻之人手艺不精,雕像的面容显得尤为模糊,但从其站立的身形来看,这位“祖师爷”身材颀长,姿态飘逸,宛若仙人。
“大大,我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小八迟疑说道。
谢厌好笑回道:“此人面容不清,你如何觉得他眼熟?”
小八回答不出来,它总觉得这个雕像给它的感觉似曾相识。
“哥,我怎么看着祖师爷,感觉在哪见过似的?”正在谢厌以为小八胡思乱想的时候,谢绥的话忽然落在他耳边。
“你以前也没少跪过祠堂,为何没听你提过?”谢厌同样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上前几步,双手触上“祖师爷”足前的小匣子,在他刚踏入祠堂之时,他就被这个小匣子吸引了心神。
“哥,那个打不开的……”谢绥话还没说完,就见小匣子金光大盛,木匣突然被打开,里面飞出一块碧色玉牌,直往谢厌胸前砸来。
谢厌下意识接过,玉牌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触手温凉,牌面上潇洒飘逸的“谢”字,令他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