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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瑜批准了明慎放假半天,即进宫吃午饭的申请,想到后天便是霍冰的生辰,卜瑜干脆连后面两天的假期也给明慎批了。
明慎再三保证自己在家中也会认真完成工作后,卜瑜笑了起来:“明大人大可不必这样,您虽在职的天数尚且不满一个月,可每日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有时还值夜加班加点,大家都看在眼里的。为陛下做事是好,那也要紧着自己的身体。”
明慎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那我走啦,卜大人。”
卜瑜道:“食盒碗筷,到时候我洗过后送来府上,可以吗?”
明慎瞅了瞅:“可以的,您不洗也成,放我家门口就行啦,我会拿回去洗的,您别跟我客气……您知道我家在哪里罢?就在长安街角,巷子走到最里面的那一家就是啦,门口应该还贴着广告,您一看就知道啦。”
卜瑜笑了笑:“知道,您赶快进宫罢。”
明慎于是摸着被饿扁的肚子进了宫。
刚到长宁殿外,他便看到之前的那位将军从里边告退出来,两人打照面时,明慎略微点了点头示意致好,那将军却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霍家人?”
明慎想了想,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家跟霍家的关系,于是只道:“我外公是霍家人,母亲和兄长姓霍,我继承的是明家的姓氏。”
“原来如此,难怪陛下爱重你。”那将军道。
明慎瞅着他,想起那一日在地下室进门前这人看自己的眼神,大约是把他当成了什么娈宠,故而显得十分轻蔑,现在这话一说出来,他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将军看起来经历过不少风霜,年岁三十出头,比他大上一轮不止。
见他疑惑,将军补充道:“我十分敬仰你的母亲,霍氏人没有一个不会打仗的,她即便是女儿家,胆识谋略也不输给任何人。你是她的儿子,我相信你也不是平庸之辈。”
明慎更懵了:“我母亲?”
“是的。”这位将军提到这事时居然还……有点羞涩,他低声道,“鄙人姓云,名为云游,在霍如琢姑娘成为明夫人之前……霍老将军曾有意让云霍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不过当时,你母亲觉得我年纪太小,便推拒了这门婚事。”
“哦……”明慎陡然听见父母辈的小八卦,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挠挠头,道了声,“云将军好。”
“年轻人前途无量,好好干。”云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一脸整肃地离去了。
明慎立在原地看了看他,一头雾水地进了门。
玉旻早看到他过来了,立在门前等他,他一踏进门后便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坐下,而后让宫人传菜:“你见到云游了?”
明慎点了点头,道:“他说认识我母亲,夸了我几句,说霍家人都会打仗,可是我没有告诉他我身体不好还是个文官。”
云游这两个字是最近朝中讳莫如深的内容。一般人也不敢在玉旻面前提,面对明慎,玉旻却显得很放松。
云家虽不及曾经的霍家显赫,但胜在稳扎稳打,并且有一个得天独厚的理由,是任何人都动不了的——云家是边城人氏,世世代代替帝王守护地形最杂、动乱最多的云泷边陲。云家人对这片地方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从用兵方法到云家军因地制宜的养兵方式,都源于这个家族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踏过的经验。
他们倒了,便无人可以顶上去。
而云游如今成为皇帝身边红人的原因,只有一个:朝中最近传出小道消息,说是玉旻复辟了皇家死士,云游毛遂自荐,提议并主导了这一切,为他保驾护航,云家低调沉寂多年,成败在此一举,他剑走偏锋,竟然真的得到了玉旻的叙用。
今日云游过来,无非是又得了玉旻的命令,因为前几日张念景当庭失态,意图指控禁军巡城不力,并企图换掉玉旻身边的侍卫之后,玉旻便道:“的确如此,张大人为朝廷命官,安全必须得到保障,朕便让云大将军派人驻守张大人宅邸,以确保张大人的安全。”
张念景算是一步踏错,一头跳进了火坑,从此只能在监视和软禁下生活。而这也是玉旻身边的死士第一次亮相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的飞鱼服和绣春刀,昭告着这的的确确是历史中锦衣卫的路数。
而这也代表了,从今以后,玉旻将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近日言官虽踊跃,但亦无一人敢提此事。到时候若是发展成暴党跋扈之患,要如何收场也未可知。
这的的确确是个提不得的话题,就跟当初老皇帝在位时,无人敢提到冷宫中,其实还有一位皇家血亲一样。
明慎却没想到这里来,觉得只是遇到了一位玉旻爱重的心腹,跟人家随便说了几句话。他还想着云游说的“霍家人人都会打仗”,接着就想到了霍冰。
霍冰似乎是和他相反的,虽然也身体不好,可是文韬武略样样不差,如果不是有腿疾,恐怕会是别人眼中一个检验合格的“霍如琢的儿子”。
他说:“其实我觉得我哥说不定很会打仗的,旻哥哥。他在家里也经常看兵书杂集之类的东西,他什么都很会的。陛下打算到时候怎么安排呢?那个,我不是要旻哥哥给他放水的意思,我就是好奇一下。毕竟我只是个小言官……”
玉旻笑了:“文官有文官的好,各司其职罢了。饿了没有?”他给明慎夹了几筷子菜,而后道:“霍冰……看他自己愿意如何罢。”
明慎赶紧给自己的哥哥争取:“我哥他很好的,聪明又好学,一定比我更能帮到旻哥哥的忙。”
玉旻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朕知道。”
明慎还想说什么,玉旻却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快吃罢,饿了这么久,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皇后?”
明慎也就不再说什么,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邀请玉旻后天去他家中吃饭。
他一向是个不怎么讲究的人,正好和霍冰差了三天过生日,索性这两年都一起过了。
玉旻却跟他赌起气来:“你上回答应朕,说你生辰时同朕一起过的。”
明慎赶紧哄道:“不耽误的,在家中吃饭,也是我和旻哥哥一起呀。”
“哪能一样?你这个……你这个,”玉旻恨铁不成钢似的,捏了捏他的脸,“小傻瓜。”
明慎有点心虚,看着玉旻的脸色,又放软声音哄:“那我和我哥一起过一次,三天后再单独和您过一次,好不好?我想让您来我家看一看,上回您急匆匆就走了。我现在学会做很多吃的了,旻哥哥也没有尝过,我想请您尝尝看。”
这倒是真的,以前明慎最小,也被玉旻认为最娇气,经常许多事都不用他动手。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这一条在玉旻和明慎身上不适用。至于霍冰和卜瑜,两个人都是穷大的,自己给自己烧饭吃的事情常有,故而这四个大男人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来。
玉旻也的确还不曾吃到过明慎亲手做的饭菜。
出于这一点,他勉强答应了下来:“好。那你有什么会做的,朕要全部尝一遍。”
明慎扁扁嘴,小声嘀咕:“明明是臣过生辰,可是反而是臣来照顾您。也不见您给臣送个礼物什么的。”
玉旻瞅他:“嗯?”
明慎赶紧道:“不过,不管什么时候,哄着您开心,臣也就开心了。”
玉旻道:“朕听到了。皇后看着办罢。”
明慎检讨错误:“那臣亲亲您好不好?”
玉旻又瞥他一眼,不动声色:“是做吕字,请皇后谨言慎行,矜持一点。不过,依朕看,还是顺便罚个俸罢,就罚三年的。”
明慎大惊失色:“臣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为什么又要罚俸?旻哥哥,你讲一点道理。”
玉旻道:“认错态度差,居然还敢辩解,罪加一等,再罚三年,自己过会儿去找户部交钱,直接交给朕也可以。”
一下子又被扣走六年的俸禄,明慎不敢说话了。
玉旻看了他一会儿,又等了他一会儿,问道:“……怎么还不亲?”
明慎:“???”
他问:“您不是已经扣了臣的钱吗?”
玉旻面无表情,只是口吻有些悻悻地道:“那算了,下次罢。”
明慎看见他找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正字,于是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玉旻用笔敲了敲他的脑袋:“阿慎,虽然朕给你预支了一百年的皇后工资,但是皇后俸禄和你在清吏司的俸禄要分开,如今扣了你一共十二年的,也即是你要补齐十二年的绩效,钱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还要工作十二年。”
明慎:“……”
玉旻又道:“这张纸就是你与朕的欠条,上不封顶,不过朕觉着,对你还是有所优待,等扣到你一百年俸禄时也便差不多了。”
明慎道:“可是您给我的皇后俸禄……也还没有全部到账,还差九十年的。”
玉旻挑了挑眉,把笔塞到他手心:“行,夫妻间就要明算账,阿慎,你也把朕欠你的补上。”
明慎谨慎地提起笔,谨慎地看了玉旻一眼。
玉旻鼓励他:“不要怕,放心写。”
明慎就老老实实地写下了玉旻欠自己九万两银子——他记得年初时玉旻本来是要直接预付一百年的皇后俸禄给他的,只不过当时张念景正把控着户部,还把手往皇家小金库里伸,玉旻没有足够的理由调动那么大的一批银两。
他问:“旻哥哥,现在户部的问题解决了吗?”
玉旻道:“你说什么问题?哦,户部那帮人皮痒,朕收拾了一顿就听话了。朕是不想那么快让你有钱,否则你又要去喝花酒,喝花酒还不带朕。”
明慎道:“哦。”
玉旻耐心等他写完,而后拿起印玺盖了个章,又让程一多拿来了凤印,逼着明慎也往上面盖了个章。等明慎做完这些事后,玉旻便把凤印丢进了明慎怀里:“这个是旧的,朕到时候为你打造一块新的印玺。这个你就拿回去玩罢。”
明慎瞅着这个凤印,好似自己捧着个烫手山芋,碰都不敢碰。玉旻又贴心地替他把凤印装进了袖袋里,而后按原样誊抄了一份他们共同的欠条——一个欠了九十年,一个目前欠了十二年,并且持续增加中。
明慎问道:“这个,怎么看怎么像卖身契呀……”
“卖身契?”玉旻一本正经地凑过来,把他拎起来在怀里放着,低头亲昵地吻在他唇角,“……明明是婚书,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