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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肃无时无刻不在梦想着永远摆脱他那个赌鬼父亲的阴影,恨到极致时也曾想他如果死在外面就好了,省得拖累他和母亲。但等到真正冷静下来之后,陈肃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奢望罢了,从未真正想过会有实现的这一天。
所以在沈未澜告诉他事情了结了的时候,陈肃怔愣了许久,脑海里思绪万千,久久回不过神。半晌,他眼里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那就好。”他故作冷淡地说。
“这次事情都是小乔出的力,不——不止这次。”沈未澜说,“你也知道,小乔帮过你许多次了。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好好谢谢他,请他吃顿饭。”
陈肃原本还静静听着,直到听沈未澜说到乔清,面色顿时一僵。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沈未澜听他不说话,又说:“陈肃,不管怎么样,你对小乔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态度。”
他接连两句教训似的话令陈肃心里不快,难堪之余更多的是不忿。他僵硬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乔清对我也没有多和颜悦色。”
沈未澜皱了皱眉,还是尽量心平气和道:“小乔性格直爽,有时候心直口快了点,但他对你没有恶意。你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你。”
“那我对他就有恶意了?”陈肃反唇相讥,沈未澜话里的不耐令他嘴唇微颤,终是忍不住失控道:“他处处对我刻薄,而你却只会说‘小乔性子直’、‘小乔不过有什么说什么’,小乔这小乔那,好像他什么都是对的!”
沈未澜本不欲回他,他只想快刀斩乱麻做个了结。只是看陈肃这样诋毁乔清,脸上不由也带上几分怒意,说道:“小乔哪里不对?他帮你帮得还不够多吗?!不管是上次在公司还是后来——”
“他帮我?”陈肃怒极反笑,“不过是炫耀他的能耐,高高在上的施舍罢了!你以为他有多好心?!”
“陈肃,”沈未澜难以置信,“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句诘问让陈肃瞬间沉默,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下去——如果他还不想把这局棋走死的话。他闭上嘴,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
乔清收到陈肃发来的微信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倒是白莲花大惊小怪地叫道:【他请你吃饭??请你??吃饭???】
乔清唔了一声,白莲花又问:【那你要去吗?】
乔清笑了一下,【去,为什么不去?】
白莲花愣了愣,疑惑道:【我以为你懒得搭理他……】
【陈肃他爸这事儿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和他计较。】乔清说,【但“举手之劳”这种话当然只能我来说,还轮不到他这么想。他谢我是应该的,请我吃饭也是应该的。他既然请了我当然去,不然合着我白帮他那么多次了?】
可是光是想想陈肃和乔清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白莲花替人尴尬的毛病就又犯了,它反复挠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支支吾吾道:【也、也对哈……】
不一会儿沈未澜也来了电话,乔清说了吃饭的事儿,让他也一起去。
沈未澜受宠若惊:“我跟你一起去?”
“那可不,这功劳我可不能独占。”乔清笑,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给娇娇顺毛。沈未澜当然得去了,两个人的棋局有什么意思,当然得多个赌注才好玩了。
“那我明——”
“唔,等一下,”乔清把手机拿开了些,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家里好像有人来了,我先下去打个招呼。”
他挂了电话,一骨碌站起来,带着娇娇走出房间。
这几天乔清都住在爷爷家,本以为是乔老的棋友来找他下棋的,结果走到栏杆边就看见沈昀亭提着一个大礼盒站在门口。乔清也不出声,就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等着他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却见沈昀亭下一秒就若有所感似的抬头望过来,两人对上眼神,乔清露出笑来,朝他高兴地又是挥手又是比心。
“小沈啊,”乔老说,“站门口傻笑什么呢,快进来。”
客厅的位置在楼梯正下方,虽然知道爷爷看不到自己,但乔清还是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脑袋往后躲了一下。娇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他往后退,一边困惑地抬头看了眼主人。
乔清正了正脸色,领着娇娇走下楼。
“爷爷。”他叫了一声。
“小乔,快过来,”乔老朝他招手,“你沈大哥来了。”
乔清站到乔老身边,老一辈的人都重辈分礼貌,可是……
他和沈昀亭对视一眼,一憋再憋,实在叫不出‘沈大哥’这三个充满江湖气息的字。
乔老见他傻站着不叫人,以为是害羞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奇怪道:“这孩子,今天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
乔清挠了挠头,只得听话地叫了声哥。
他叫得顺口,沈昀亭却是硬着头皮应他的,虽然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乔清没少嘴甜地叫他哥,但现在毕竟在一起了,再叫哥就有些……
……等等,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乔清问完好就坐到了一旁,沈昀亭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乔爷爷,“乔老,这是武夷山母树大红袍茶叶,前段时间碰巧得了些,想起您喜欢品茶,便来借花献佛了。”他一边说一边分神去看乔清,乔清佯作低头看手机的样子,却趁乔爷爷低头看茶叶的时候冲沈昀亭眨了眨眼,说不出的灵动狡黠。
沈昀亭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乔清的眼神勾得心里痒痒,正要回应他,却见乔老又抬起头来,笑呵呵地和他夸赞这茶叶。
沈昀亭连忙收回不安分的眼神,乔清拿了烧开的水给他泡茶,紫砂壶淌着细流斟进骨瓷茶杯里。
沈昀亭:“谢谢。”
乔清抬眼看他,笑得露出小虎牙:“不客气,哥。”
沈昀亭对上他的眼神,越发心不在焉起来。他拿起杯子喝茶,却不小心被烫了嘴,又不敢表露出来,硬是咽了下去。
“……好茶。”沈昀亭违心地说,“刚喝下去的时候有些苦,却不会觉得涩,反而有些甘甜的味道返上来。”他背书似的念出自己来之前在网上查的资料,其实沈昀亭并不懂茶,这也不是别人给他送的,而是他自己到处找人搜罗来的。
乔老哈哈大笑起来,自己又啜饮了一口,又是赞不绝口道:“我听说这大红袍母树迄今为止只剩下不到10棵,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小沈费心了。”
“哪里,您太客气了。”
沈昀亭讨人开心的方式和乔清不同,他不只是像乔清那样嘴甜而已,倒是在背后真费了功夫的;态度也真诚,显得亲近又不会过分热络。
乔清捧着杯子笑,一边听两人聊天,时不时插上一嘴。沈昀亭几次三番地看向他,乔清就一本正经地和他对视,乔老看见了,又去拍乔清的手背,说:“小乔这孩子,这段时间也跟着他爸去公司做事了。进了公司就和之前不一样了,以后和沈总交流的机会也多,小乔呢,年纪也小,还得麻烦小沈多费心。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沈总还得多多包涵。”
乔老就乔清这么个孙子,自然当个宝似的疼,逢人就让他们多照顾多提携。沈昀亭作为晚辈哪里担当得起,又是一阵谦虚,乔清却毫不客气地冲他一笑,说:“对,以后麻烦哥的地方还多着呢。”
“诶,这孩子。”乔老哈哈一笑,责备似的拍下他,乔清张嘴就要辩解,却听沈昀亭道:“没关系,都是自己人,该麻烦的时候尽管麻烦。再说我……”乔清似笑非笑地抬眼看过去,沈昀亭面色镇定地把话说完,“我也没把乔乔当外人。”
见他这样识趣,乔老自然是开心。三人又聊了一会儿,然后乔清说:“爷爷,您先喝着茶,我和沈昀亭带娇娇玩飞盘去。”
乔老笑着应道:“好,好,去玩吧。”
乔老喜欢钓鱼喜欢种菜,所以后院不仅有个大池塘,还宽阔得很,足够娇娇撒欢。乔清扔出飞盘,斜眼看了眼沈昀亭,调侃道:“你的速度倒是快,这就来讨好我爷爷了?”
沈昀亭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说:“防患于未然。”
娇娇咬着飞盘朝乔清飞奔过来,乔清接了飞盘又扔出去,沈昀亭站在他旁边,说:“乔乔,刚才在里面……”
“嗯?”
“……”沈昀亭说,“你一直看我。”
乔清理直气壮:“怎么了,我不能看你吗?”
沈昀亭:“……”
他转头看向这个又在戏弄他的小混蛋,偏偏这小混蛋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叫人生不起气来。
沈昀亭看着乔清,忽然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乔清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四下张望,见没人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眼沈昀亭道:“你是吃了豹子胆了?”
沈昀亭说:“我们出来的时候乔老正在忙着烧水倒茶叶沏新茶,保姆在厨房做饭,佣人在楼上拖地板,这个时候没人会出来。”
乔清一时语塞,悻悻地嘟囔道:“你做起坏事来倒是得心应手,经验还挺丰富。”
沈昀亭笑,“以后多的是做坏事的时候,总得提前积攒点经验。”
这话里仿佛带着某种暗示,乔清看向他。沈昀亭是正经人,正经人连开这种撩拨人的玩笑时也是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可是他的目光却是平日里少见的温柔,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柔软。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纠缠着谁也没有先错开视线,让本就带了几分暧昧的气氛更加升温。
已经将飞盘叼回来的娇娇使劲把飞盘往乔清手里塞,乔清别过脸,接过后将飞盘扔出去。
沈昀亭忍不住笑意,“乔乔——”
“要论做坏事,”乔清不服气地道,“你可比我差远了。”
他弯下腰把娇娇又递过来的飞盘扔在地上,揉了揉它的脑袋说,“自己玩一会儿。”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面用来作装饰的葡萄藤架,后面放了种地的工具。乔清拉着沈昀亭来到架子后面,架子上爬满了翠绿色的葡萄藤,倒垂下来遮蔽了大半视野。
沈昀亭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乔清要做什么,然而理智上却又不敢相信,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夕阳透过缠缠绕绕的葡萄藤照进来,映在笑意盈盈的青年身上,他不怀好意道:“沈昀亭,看样子你也不像是完全没有经验嘛。”
“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个。”
葡萄的清香萦绕在鼻间,沈昀亭眼睫微颤,他感受着唇上柔软的触感,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明明还没到葡萄完全成熟的季节,为什么他却像是闻了葡萄酒味儿似的要醉了?
“沈昀亭……”
含糊的声音从交接的唇齿中传出。
“……什么?”
“学到了没,这才是做坏事。”
“……”
片刻后,两人拨开葡萄藤走出来。
沈昀亭故作冷静地将发麻到几乎没有知觉的手背在身后,乔清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沈昀亭,你得早点习惯才行。”
“我——”沈昀亭对上乔清的眼神,青年的面颊带着薄红,不知是夕阳照的还是因为……
他抿了抿唇,说道:“那是自然,坏事多做几次就习惯了。”
乔清嗤了一声,“你想得倒美。”
说完他就要走,沈昀亭伸手拉他,乔清回身抵住他的力道,眼睛睁得滚圆。
沈昀亭翘起嘴角,“我确实想得挺美。”
“而且,还能做得更美。”
缠绕的葡萄藤再次被拨开,娇娇叼着飞盘跑过来却扑了个空,它茫然地来回踱步了几圈,最终只能恹恹地咬着飞盘坐下,等主人把正事儿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