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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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元青也注意到了克兰对于乔清不正常的关注度。

他拦下克兰想要单独谈谈,当时他们几人正往花园里走,克兰推着乔清的轮椅。他并不想跟庄元青私下谈,皱眉道:“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庄元青咬了下嘴唇,“克兰,我……”

“没关系,你去吧。”乔清对克兰说,不等他回话,又对一旁随侍的雌虫说,“去花园。”

低眉顺目的雌虫顺势接过了轮椅。

克兰抿唇,他一直看着乔清,谁也没理。可乔清却没看他,由那侍从推着走上了花园小径。

这是某个世族的一处私宅,富丽堂皇自不必说,连带着花园也广阔而幽深,分为不同的植物区,借着温度调控器种上了不同季节会出现的植物,一年四季都景象都能在花园里看到。

雌虫推着乔清来到一处樱花树下,淡粉色的花朵在夜风中轻颤摇摆,飘扬着落下花瓣。

“说吧。”乔清头也不抬道,“江寻,找我做什么?”

那雌虫一顿,绕到他身前半蹲下来,眼里氲上笑意,“你认得我?”

面前的面孔很陌生,并不是那天在拍卖会现场乔清见到的江寻的模样。但是……

乔清从口袋里掏出皱成一团的白纸,“这不是你给的?”

当然,在一小时前那团白纸还不是现在这样粗糙,而是被折成了一朵漂亮的白色莲花,右下角还画了个虎头。

说实话,乔清实在对卡蓝星的防范能力感到担忧,竟然能让敌国皇室溜进来——第二次。但凡是个有歹心的,他这卡蓝星唯一的继承人就得嘎了。

“别担心。”江寻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自己来的,没带任何人。就算真要有事,”他对乔清笑笑,“那死的也会是我。”

乔清撑着下巴,又问了一次:“你来干什么?”

“想见你,就来了。”

乔清没兴趣听情话,他想问的事有很多,比如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比如江寻到底是谁,比如白莲花究竟去哪儿了。对于江寻这号人他究竟该开门见山还是迂回试探……

千万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但最终,乔清只是移开视线,淡淡道:“我要结婚了。”

“你不要再来找我。”

花园远离喧嚣的别墅,寂静得连花叶间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都听得见,中间夹杂着野兽般低沉而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愤怒,从喉咙里滚出咕噜噜的声音。

江寻的头顶窜出两只毛绒绒的老虎耳朵,他晃了晃头,将那失控的耳朵又收回去,仰头望着乔清微笑,“不会的。”

“不会有婚礼。”

这话仿佛暗示着什么,乔清倏地回头看他,他冷下脸色,一贯温柔的琥珀色眼睛好似冰雪覆盖。

“……不要那样看着我。”江寻叹气。

“好在这次手边没有红酒,”他说,声音低下去,“不然,我会以为你又要往我头上倒了。”

哦。

乔清在心里说,看来他们是真的一同经历了小世界。

他还记得,大概是……两个或者说三个世界之前?在他还是明星的时候,有个人口出狂言想和他结婚并且对他当时的伴侣下手,被他两杯红酒浇得没了脾气。

但乔清是真不知道自己每次转换世界都会跟着这么个尾巴,这也不能怪他看不出来。乔清见过的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喜欢他的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江寻的脸每个世界都在变,他怎么可能认出来。

乔清维持着冷淡的表情,转动轮椅扶手上的方向轮作势要走,江寻急急上前一步,扶上他的膝盖,“乔清!”

“我没有——我没对他做什么。”江寻语速飞快,生怕自己说慢了乔清就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

“他还活着。”

他们说的是远在异兽星执行任务的柯曼。

最近和乔缘来往多,乔清也隐约知道了柯曼是去做什么的——异兽星政.变了,其实在此之前卡蓝星就一直和异兽星的某位皇室有合作,这次也是一样,最好能扶持符合自己心意的新皇上位。如若不行,随机应变当个墙头草也能捞点好。

“你最好真这么听话。”乔清俯下身,他扼住江寻的下颚,“乔缘合作的那位皇子就是你,对吗?”

他紧盯着江寻的眼睛,但江寻也并不打算撒谎,他点点头,“我来得早,必须早做打算。”

异兽星的六皇子并不受宠,连带着他来了之后也处处受限,没有势力就见不到乔清,就算见到了,如果乔清有麻烦他也帮不上忙。所以江寻从二十年前就开始谋划,做小伏低讨他那父皇的欢心,挑拨离间他那堆便宜兄弟,引得他们手足相残,直到时机成熟,他会亲手砍下那暴君的头。

弑父不好听,不论哪个星球都是。所以他之后会在乔缘的帮助下,将这项罪名栽赃给自己颇有威望的大哥。

异兽星的集权□□有好有坏,坏的是人民受苦朝野混乱,好的是帝皇的意志就是一柄利剑,指哪儿打哪儿。出于暴君的个人意志,异兽星的科技树全点在军.事上了,江寻允诺了乔缘丰厚的利润,包括大批的军火、对于精神力的研究成果,以及关于身体重塑的技术支持。

乔缘是只好虫,对乔清是,对卡蓝星也是。倒是省了江寻的功夫,否则他还得想办法把卡蓝星打下来。

乔清微微眯眼,他在脑海里迅速回想过去几个世界和他有过关联的人,奈何他记性实在不好,只大致记得发生过什么,要想起名字着实有些难。想了半天一无所获,乔清撇撇嘴,问道:“我们在一起过?”

“……没有。”江寻说,笑得有些无奈,“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他从没有被选择过,一次都没有。

起初是不忿,越挫越勇,然而结局还是一样。然后江寻逐渐变得烦躁,他开始模仿和乔清在一起过的那些人,模仿他们的性格和神态,然而乔清依旧没有选择他,甚至在有些世界,他还被系统约束着禁止靠近乔清。

他当然不愿意接受乔清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自己的事实,思来想去,江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归根结底,还是系统剧情的力量太过强大。

主角就是主角,配角就是配角。

他不是没想过弄死另一个配对的主角,可是乔清会生气。所以江寻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弄死系统。

结果又被摆了一道。

他的传送时间比乔清整整早了几十年。

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最差的时候他甚至连实体都没有,成了一幅古画。

如果不是系统不做人,他也不会真下死手。

***

“克兰……”

庄元青嗫嚅着叫他,面露担忧:“你这几天怎么了,好像状态不太对?”

克兰面无表情,冷冷地看他:“你叫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他油盐不进,甚至连一句敷衍的“没有”都懒得说。庄元青心下有些难堪,他知道克兰一直都是这性子,但在这之前——在乔清之前,他尽管冷淡,却也不曾这样冷漠。

他轻声道:“我担心你。”

“不用。”

克兰说,抬脚就要走,他不放心乔清和另个雌虫单独在一块儿。还未转身,又听庄元青说:“你和乔清——”

他顿了顿,见克兰驻足,才接着往下说:“我听他们说,柯曼将军快回来了。”

“以后他们会结婚,乔清会是你的雄父。”

“你知道你们不可以,为什么还要——”

克兰猝然回身,眼里的怒意好似被点燃的烈焰,他不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庄元青,勃发的怒气便足以让他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雌虫从来不是一种无害的生物,只是雄虫体内本能的基因压制和严苛的法律束缚了他们,时间一长,都忘了在绝对的力量上,雌虫才是占据全面压制优势的那个。

“克兰——”庄元青睁圆了眼,眼眶微红,似是委屈,“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受伤,乔清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

“庄元青。”克兰打断他。

“乔清好还是不好,”他一字一句地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嘴?”

“我跟他的关系,又关你屁事?”

庄元青无话可说,克兰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其实他们都知道,对于更看重繁衍和传承的虫族而言,父子这层关系倒算不得什么——说到底他们又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伦理上没什么阻碍。只是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毕竟这层法律关系在这儿,更何况——

更何况,乔清不愿意。

克兰远远地看见樱花树下的两人,那个面生的雌虫半跪在乔清面前,他们离得很近,他的手搭在乔清腿上,几乎整个人靠了上去。

他们好像聊得不错,乔清甚至俯身与他说话。

“他在看。”

江寻轻声说,他凝视着乔清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喜欢你的人这样多,总是前仆后继。”就像层叠涌出的害虫,杀不尽,吹又生。

乔清挑起眉,目光落在江寻脸上。就见他一顿,笑意随之扬起,说道:“当然,也包括我。”

“你喜欢我?”乔清反问。

江寻偏了下头,挫败地轻轻叹气,“是,这很难看出来吗?”

乔清撑着下巴,垂眼看着轮椅扶手显示屏上上小A的笑脸颜文字,像是对他兴致缺缺。

于是江寻又往前倾了倾身,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只想要一个机会。能陪着你,能让你认出我。”

他的目光坚定又专注,似乎真的对乔清了解至极,知道他多情表面下的无情,知道他生性不喜束缚,知道他永远追寻的洒脱与自由。

江寻知道有很多人都被绑定了系统去完成任务,但乔清一直是最稳定也最高效的那个。他是真的享受这一个个不同的小世界,享受着或顺境或逆境的人生,觉得有趣至极。

他不可能也不会被任何人束缚。

乔清的目光终于从扶手的笑脸移向江寻。

江寻——或者说这个和他同样绑定了系统的任务者,凭他对自己的熟悉和默契程度,乔清知道他绝对在自己身边待了不短的时间。毕竟,熟悉了解是一方面,但能够配合甚至纵容他到近乎本能的程度,又是另一方面了。

乔清没有说话,有脚步声急促地自身后向他靠近。江寻随即起身,被黑着脸的克兰一把推开。

江寻后退几步,安静地垂手立在一旁,并未被克兰的动作激怒,他一贯这样冷静克制,不会给乔清添麻烦。

“好了。”乔清收回眼神,“克兰,我们走吧。”

今天的克兰有些暴躁。

乔清对此并不理解,他的易感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按理来说不会有这么大的影响,更不用说……是爬.床这种事。

“克兰,你——”

“最后一次。”克兰喘着气俯身吻他,青年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些许潮湿的热气,蒸得他双眼泛红,翻涌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什么——什么最后一次!”乔清推开他,“你的易感期明明都结束了!”

“没有。”克兰哑着声音说,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你摸摸,小乔,是不是还没有?”

手掌下是鼓胀结实的肌肉,体温滚烫好似有火炉烘烤,乔清甚至能感觉到他沉重而急促跳动着的心脏,在胸腔里鼓动着,沉闷地撞向他的手掌。

乔清想抽回手,却被他紧抓着不放,调笑的声音带着吻落下来,“对吗?你也感觉得到我的易感期……”

***

易感期的这几天,对克兰来说,快得好像眨眼之间就过完了。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早晚会结束的,却没想到会结束得这么突然。

柯曼回来了。

他这次去执行的是秘密任务,静悄悄地走静悄悄地回,并没有什么大阵仗的欢迎仪式。所以乔清也并没提前收到消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中午,他推开柯曼的办公室准备午休,然后就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窗边,给窗台上摆着的青刺海棠浇水。

“小乔——”

克兰正跟在他身后,抬腿往后一踹就关上了门,他这几天胡闹惯了,伸手就要去牵乔清的手。

关门声引起了窗边人的注意,克兰这才注意到还有人在,熟悉的侧影让他一时愣住,还没反应的过来要松手,乔清已经触电似的将他甩开,快走几步扑进那人怀里。

“将军?你回来了!”

柯曼回身单手接住他,比盆栽还要浓郁的青刺海棠的花香瞬间将他包裹,他不由搂紧了久别的恋人,眷恋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殿下。”

柯曼克制地轻轻抱了抱乔清,随即抬眼看向伫立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的克兰。

克兰无意识地攥了攥拳,还是叫他道:“……父亲。”

“嗯。”柯曼说,“下午开会。”

克兰扯了下嘴角,“好。”

他没动,柯曼又说:“你先回去。”

克兰还是没动,他看向乔清,可他只是侧着身子站在柯曼身侧,偏了头去不看他。

他总是不愿意看他。

克兰垂下眼,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柯曼才像是完全放松下来,他回头去看乔清,小雄虫低着头,像是在走神,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柯曼静默片刻,揽了他的腰去吻他的眼睛,这才引得他仰头看过来,漂亮的眼睛里落了金色的阳光,盛满了笑地叫他:“将军。”

“殿下,”柯曼应他,也跟着牵起笑,又叫他道,“乔乔。”

“任务还顺利吗?”乔清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柯曼说,“一切顺利。”

乔清后退几步,有些不信,“真的?”

刚才他扑过去,柯曼是用左手接的他,这会儿也是用左手搂的他的腰,这并不是他的惯用手。

柯曼抿了抿唇,说道:“没什么——”

“将军。”乔清不高兴地继续后退,“你可不能骗我。”

他越撤越远,柯曼有些慌了,怕他真的生气,两三步跟上前,却不敢再去拉他,低声解释道:“只是——只是皮外伤,一点手臂骨折,已经快痊愈了,没什么。”

乔清心里一紧,他想到了江寻,这家伙当初说的“他还活着”不会意思是废了他一条手臂吧?!

柯曼朝他伸出右手,手背上是一条蜈蚣似的缝合疤痕,约莫有一个指节宽,顺着手臂一路蔓延进袖子里。

“真的,已经快好了。”他笨拙地继续解释,“不是骗你,只是不想你担心,一点小伤,没什么。”

乔清伸手要去拉他,柯曼侧手错开,转而覆住他的手背,不想让乔清去看那疤痕。

他身上的伤太多了,没一处好看的。

“殿下,”他低声说,忐忑地不敢再叫他的昵称,“不要生气。”

“……没有生气。”乔清嘟囔,他握住柯曼的手,这力道好像给了柯曼一点底气,再次伸手抱住他,严丝合缝地将小雄虫嵌进自己怀里,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身体缺失的一部分。

乔清是来午休的,本来就有些困了,和柯曼坐在沙发上聊着聊着眼睛就快要闭上。柯曼揉揉他的头发,说道:“乔乔,靠在我身上睡吧。”

于是乔清顺势躺倒在他腿上。

柯曼低头看着他,指尖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乔乔,腿还难受吗?”

乔清摇头,“每天都有理疗,好多了,不下雨就不会难受。”

柯曼的手指落到他脸侧,面颊白里透红,朝气健康得很。

“嗯。”他说,“看来克兰将殿下照顾得很好。”

乔清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眼睫几次颤动,没有睁眼。

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随即就感觉一片阴影覆下,柯曼轻轻亲了下他的唇,浅尝辄止后便分开,温声道:“睡吧,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