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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不知你竟能将剑使到如此境地。只是剑已束缚了你,你更适合用刀,定会更加酣畅淋漓!假以时日,为师和温宥,也难是你的对手!”
用刀吗?
和霍扬一样,野兽般杀气腾腾?我有些心动,也有些忐忑。
战清泓,你现在算是,杀人如麻了吧?
“用刀吧!”师父的脸在月光下带着惨淡的决绝,
这算是,师父的肯定么?
我笑道:“师父,我还要嫁人的。刀那么血腥,不如剑斯文好看呀!”
转身,只见师父已将他身上连接对岸的绳索缠在树上系紧,大力抖了三下,对面隐约有黑影涌动。我解下和师父相连的绳索,与他并肩站在绳索后。
“你的剑,比离开建康时,狠辣了许多。”师父说。
我没作声。其实我自己也有察觉,沔州之战后,我似乎就跟偏爱杀招。
我大怒,此时师父离岸边还有六七丈,正是命悬一刻之际!我左手松了绳索,玦已在手,光芒大作!
杀招连出,七八个士兵顷刻在我身边倒下。余下四五人站在原地竟没有动弹,呆呆的看着我——杜增的兵也不过如此,生死关头,发什么愣?
我的剑比那刀光更快,一剑将它拦腰斩断。惊呼四起,我左手再奋力一拉,只见偏离我所在位置下游大约七八丈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水面直冲出来。
我心中大喜,只见那人跃过来五六丈,复又要跌入河中。我欲再次发力助他一臂之力,却听到有人低呼一声:“砍断那绳索!”
我屏息抬头,只发现自己身边立着十数个年轻士兵,皆手持□□大刀,团团将我围住,黑夜中,只看到一双双晶亮的眼。
我猛然回头,只见暗黑的河水冒着冷气,却哪里还有师父的身影。
只听得那士兵低呼一声,我俩双双摔在河滩的泥石中。还未等他有任何动作,我靴中匕首已插入他的胸膛。
四五道刀光朝我手上挥舞,三四柄□□前后刺过来。
我闷哼一声,左手用力抓住绳索,往前方跃出七八丈——
他们,大约是杜增出于小心,放在这里的一小支队伍——毕竟这样地形偏僻,而且自古天险无人能过!一般人不会在此设防。只是这十几个人,万万没料到这远离战场的酉水河,竟然就是他们送命之地吧?
一条人影从水中飞出,跃过水面,堪堪落在岸边。
我心中大定,朝剩余几人举起剑。他们转身就跑,我迟疑一下,冲上前去,一剑一个,他们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
我一把抓住腰间那根粗绳索,奋力往后一拉。
一道刀光直扑我面门。
他却没有笑:“胡说八道!”
一个士兵轻轻落在我们面前。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九个士兵沿着我们连起的绳索,悄无声息从对岸爬了过来。他们身上绳索与对岸相连——绳桥变成了十个。
更多的士兵爬了过来,也有一两个不甚落水的,悄无声息的被酉水带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只有奔腾的黑色酉水,依然在夜色中呼啸。
最终,所有士兵在我们面前站定。
偏将站在我们面前,一拱手:“二位,多谢相助!我们这便往扬口去了!”
我犹豫了一下,又听那偏将道:“周将军即将水路攻打沔阳,还要仰仗两位!请两位速速返回,静候烽火讯号!”
十条绳桥,他砍断九根。在我们回到对岸后,砍掉了最后一根。
只许胜,不许败,这是周昉给他们的死命令。
我和师父目送八百儿郎在夜色中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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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乌森森的,月牙儿又隐入了浓淡混杂的灰黑云层中。林中无风,却依然潮冷刺骨。虽然面前的树林静得像死物,却依然有飞鸟被惊起,尖啸掠起。
我喘着粗气,和师父停步在林子边缘。
树木是黑色的,人也是黑色的。有兵士迎上来,将我们带到队伍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越过了黑压压的人群,才来到周昉面前。
“二位奔走一夜,辛苦了!”周昉朝我们点点头。林放拢袖站在他身后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幸不辱命!”师父低声道。
周昉的黑脸上绽放笑容:“甚好!只要扬口一破,杜增必定首尾不能兼顾!哈哈哈!”一旁的将领们都面露喜色。
一旁林放道:“现在是二更。按照原计划,我们等到三更。只要凤樟堤和扬口有一处有烽火传来,我们便从水路强攻!”
众人皆点点头。
我抬头朝北边和东南分别望了望,蓝黑的天空依然一片静默。
“夏侯、泓儿,你们先歇息一下。”林放淡淡道。
我望着他,想把他的脸看清楚,树林中却太黑了。只能看到他一双晶亮的眸。
哎,老大,之前你不是很担心我落水么?怎么我好歹平安归来了,你却没点喜悦之情呀?
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期待,我呆了呆,伸手“啪”一声脆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下,师父、周昉、林放还有身边几个将士全都直直看着我。
我没理会他们,恨恨的想:战清泓啊战清泓,之前林放关心你的安危,你就往男女之情上胡思乱想,已经对不起温宥了!如今见他淡淡的没有关切之意,你怎能有些失落呢?
他是主上,他是老大,他是盟主大人!身为爱将心腹,战清泓,你也该有点宠辱不惊的气度——我朝自己说道。
这样想畅快了许多,我抬起头,却只见林放已跟周昉走远,清瘦的背影与周昉的虎背熊腰站在一起,却不失挺拔丰俊。
他怎么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判断这念头的对错,却见林放停住脚步,忽的转过身来。
漆黑的林中,只能隐约看到他清润姣好的脸部轮廓。可即使这样黑,我却偏偏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
是在……看我么?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滞了一下,而后被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点点填满。有些酸,有些甜,有些痒,然而更多的,似是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扭过头去,与周昉低声说着什么走远了。
我的脸却不可抑止的越来越热,我只得低下了头。
战清泓,你他娘的有病啊!
我再次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不大,却使上三分力,疼得半边脸似要即刻掉下来。
我捂着脸抬起头,林放等人早已走远,只有周围的士兵们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如他们身边的树木般寂静矗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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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宥,温宥……林放,林放……战清泓,你不是已与温宥定了终身么?可这几日,为何又被林放的一举一动惹得忐忑不安?
你是不是中意林放,不喜欢温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想要大声喊道:“不是!当然不是!”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极其熟悉的清脆声音有些得意的道。
我气急,哑着嗓子无声的道:“你胡说!我最喜欢温宥!我跟他约好,要去闯荡江湖的!只是他如今太忙,忙得不理我了!他不会不要我的!”
那声音又道:“他这大半年也未给你一封信,必定是中意了别的姑娘!”
“你胡说!”我恨恨的道,“他是最好的男子,最好看,武艺最高,他视我甚重,绝不会辜负!”
“他娘的,你是因为温宥冷落你,所以才喜欢林放的吧?”那声音骂道。
“不是!我不喜欢林放!我已经有温宥了!”我恍然大悟道,“我认出你的声音了!你是、你是、你是战清泓!”
战清泓?
我不就是战清泓么?
“泓儿……泓儿……”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我猛然睁开眼,骇然坐起,面前那人忙避开身子,才没被我撞了个满怀。
“做噩梦了?”林放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没做声,抬手,抹去额头的汗水。这一梦,竟是冷汗淋漓。一睁眼却偏偏看见他。
他从怀中掏出手绢,递给我。我没接,“腾”的跃起,上前几步,背对林放,指着不远处火红的天,豪气万千的道:“都开始攻城了,你们怎么不叫我!”
耳边,原来早已杀声震天。
“半个时辰前,扬口粮仓、凤樟堤均燃起烽火。”林放在我身后道,“再过一个时辰天亮,沔阳城当破。周将军说了,让你和夏侯好好休息,攻城伤亡太大,他舍不得你二人受伤!”
我拔出玦:“攻城怎么能少了我?”拔腿便走。
身后林放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从无攻城经验,上次沔州也只是豁出性命守城。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我转身,月光恰好照在他脸上,那清俊无比的脸上,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双眼却锁住了我,暖暖的。
他的双眼从来平静无波,即使面含笑意,眸中也是若有若无的疏离。可曾几何时,这双眼在我看来,却是温暖的,永远带着一丝笑意。无论我做什么,都知道有这样一双漆黑的眼,看着我?
那双眼中,是否有被惊动的情意?
还是,只是战清泓你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把他作为主上的关心,看成了男女之情?
半睡半醒时听到的声音说得对——战清泓,你是因为温宥冷落你,所以才胡思乱想!
你已经有温宥了,你却心里有鬼!
我回头,不再看他。
“不!我要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我要去攻城!”
我快步离开,身后的树林,一直寂静。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心里仿佛被塞进一小块棉花——那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圆脸还有几分稚嫩。